骤然开灯,岑肆微眯了眯眼,还有些惊魂未定。

但他牛逼就牛逼在,即便已经把面子丢了,也能若无其事地装作没丢。

只见淡定地把江识野手中的人形靶拿了去,正言令色反客为主:“你幼稚吗僵尸。”

“……”

“不玩了啊,做正事去了。”手臂搭着江识野的肩膀,勾着他转了个身。江识野还没来得及让他松手,他自己又移开,举着人形靶先潇洒地迈步往前走。

看着他高挑的背影,江识野下意识摸了下肩膀,真的很想踹他。

岑肆这屋子是典型的大平层。他给江识野说装修时,江识野还脑补了个样板房。

结果一进去,好家伙,简直是富丽堂皇。

皇到江识野眼睛都快被闪瞎了,这金灿灿的主色调,让他总觉得里面应该住个中东王子,而不是欠扁运动员。

欠扁运动员也看出了他的腹诽,解释:“这我妈房子,她风格就这样。”

这话听起来有点儿怪,不过有钱人可能就是父母名下各自几套京城房。江识野没多想,只无语:“那你这装修啥。”

岑肆没听见他的话,专心致志翻箱倒柜,在野兽派、星巴克、和Peanuts Snoopy的限定款马克杯里纠结。

然后他选择了最后一个。总觉得江识野和史努比是有共同点的。

他递过去:

“去洗一下杯子,喝什么自己倒。”

“……”江识野第一次见人把招待和指使融合得如此贴切。他把杯子拿过去,又放到另一边的茶几上,“我不渴,你找我干嘛。”

“哦。”岑肆下巴往落地窗那边抬,“我想把那儿改改。”

“改什么。”

“改成训练的地方。”

其实就是按照击剑剑道的面积铺一层PVC运动地板。

江识野一想到这照出人影的白色大理石瓷砖上要铺一道1.5米宽的蓝色地板,画风违和到像让达芬奇的蒙娜丽莎抱只史努比——就是岑肆给他杯子里的那只,几笔黑色线条就勾勒出的炸毛小猎犬——他就觉得诡异得不行。

“这可以直接铺吗。”

“可以的,这自粘地板,直接一块一块贴上去就成,但我一人怕铺不直。”岑肆说,招呼江识野忙活。

江识野发现岑肆应该是很爱击剑,毕竟这面像巨幅油画的落地窗是整个屋子视野最好的地方,俯瞰繁华璀璨的京城。岑肆说是他最喜欢的地儿,而最喜欢的地方往往会摆上最喜欢的东西。

江识野幻想了下如果有了自己的家,最喜欢的地儿可能会放个吉他吧,或者是音箱。而岑肆竟然是放个击剑剑道,和那个吓死人的人形靶。

每块正方形地板下面都有薄膜,撕开就可以贴了。

铺第一块的时候永远是最紧张的。为了贴正,两人光脚站着,面对面各自拿着正方形两角,轻轻往下放。

“慢点慢点——”岑肆盯着地上指挥,“好好,跪跪跪——”

面对面跪下后,他又复读机似地说,

“别放别放,我先看歪了没。”托着地板往下面瞧,“我这不是直的,等等,我不直!”

他急急忙忙的,手又调整了下,才说,“好,放吧。”

四只手托着地板角,轻轻往下放时郑重其事地宛若那是圣杯。

结果地板还没放下,面对面的脑袋却逐渐靠近。

两个额头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地轻触了下。

彼此皮肤光滑细腻的触感像酒杯相碰时**的飞溅纠缠,在那一秒交织成了一团,陌生地激**着感官。

江识野手一顿,抬眼,和岑肆恰恰好对视。

他们手里还捧着块要放不放的蓝色地板,这对视的不是好时机。江识野却能刚好看到岑肆眼睛里,那融着窗内房间的金碧荧煌和窗外夜景的璀璨光耀,混在一起,混成了一个隐在光芒里的、清晰的自己。

然后那个自己又模糊了,因为岑肆突然眯起眼笑了:“别一起低头啊,搁这夫妻对拜呢。”

“……”

也对,他们还面对面跪着。

两人又低下头继续,慎重地把地板贴紧地面。像是合力种下一棵树,或是共同藏起刚发现的宝贵财富。贴好后拿手再按了按,然后站起来端详。

“没歪吧。”岑肆问,“我怎么感觉有点儿歪。”

江识野看了他一眼:“……你脑袋歪着,看着当然歪。”

“哦!”岑肆又把脑袋摆正,自己乐了,“我好傻逼。”

江识野心道确实。他看到落地窗里自己嘴角也跟着扬起,又把它抑制下去。

第一个摆正后,后面就很快了。一起又贴了几个后他们便分工,一个贴长一个贴宽。

岑肆开始放音乐。

竟然是亨德尔的《G小调帕萨卡利亚》。

这是江识野第一次听古典乐,悠长的大键盘琴音从哈曼卡顿的蓝牙音箱里传出来,抚摸他的耳畔。

那一刻他像猛然被什么东西摄取了,觉得贴着地板的自己仿佛都在贴琴键。眼前是15楼黄金视角下京城的繁华夜景,那么大的落地窗,也变成了羊皮纸的线谱,万家灯光是标注好f或p的音符,具象化地跳进脑子里。

他并不知道从没系统学过乐理、也从没碰过键盘、五线谱就跟着网上看了两眼的自己,能直接且准确脑补出带两个降号的琴谱,需要怎样的天赋。

“发呆啥,没想到我会这么有情调?”岑肆用胳膊抵了抵他。

他们刚刚分道扬镳地贴地板,现在殊途同归了,正背靠背蹲在一起。

江识野:“你觉得呢。”

岑肆笑:“你这就是赤|裸裸的偏见。”

不过岑肆听这些确实也不是出于浓厚的兴趣,只是击剑是一个相当讲究节奏和韵律的运动,音乐能给予帮助。

就像家里没有对手也要铺半个击剑道。在这方面,岑肆常常会做一些吹毛求疵、甚至没那么必要的事。

贴完地板后岑肆很满意地踩上去,又固定好人形靶。江识野这下渴了,他捞起那个史努比的马克杯,去一看就没用过的岛式厨房里洗了洗,接个水。冰箱里有一瓶佳得乐,岑肆招呼江识野给他带过来。

于是江识野一手握着佳得乐一手端着马克杯,再走回去时,突然停了脚步。

岑肆正面着人形靶做简单的弓步和劈刺,动作利落敏捷到能捕捉闪耀的砺光。站姿标准,侧脸轮廓清隽而认真。

落地窗外流光溢彩的霓虹夜景很震撼,他手拿击剑的身影化成一道修长的黑色。

没被夜景掩盖,只融入了那片绚烂。

江识野慢慢走过去。突然想起以前学校组织看岑肆的世青赛决赛。他不看,低头玩手机。就听到美国解说员说岑肆进攻就像一只**的豹,不按常理出牌,优雅迅疾又嚣张放浪,挑逗引诱着对手进入自己节奏。

那时他只觉得“**豹”这个形容有些滑稽,现在却突然意识到——被称作豹,在佩剑这项速度最快、最讲究爆发的剑种里,应该是怎样的实力。

至少,一看岑肆就只是随意比划,每一下却都疾风迅雷,干脆精准。仿佛此时此刻他已经穿上击剑服站在了比赛中央,气质里带着压迫的锋芒。

这人比赛时该是啥样啊……

就在江识野走神时,一道凌厉的寒光,岑肆站定转身偏手,击剑直接朝他刺了过来!

但江识野还是很淡定地站着。

果然,未开刃的剑尖在距离他鼻尖还有几毫米的距离时停下了。

江识野泰然得眼睛都没眨一下,目光慢慢滑过剑身细长的银色,向上。

然后就滑进了岑肆带笑的眼睛。

这一瞬,他无法控制地眨了下眼。

岑肆扬着唇角看着他。像披着一席夜色,再凝着一层剑光,银芒凝固在上挑的眼尾和挺直的鼻梁。

然后光芒流动,和眸光一样。

他的手微微往下压。

剑尖下移。

从指着江识野的脸变成指着江识野的胸口。

他轻轻戳了戳,寸劲儿把握得很好,没用力气,剑刃点划过江识野左胸的衣服布料。

这手极稳。

不稳的却是江识野的手。

马克杯里的水开始微微摇晃,就像明明刺的外面的衣服,里面的心脏却痒了起来。

砰砰砰,变得很快。

“进攻有效咯。”岑肆得意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击剑里重剑全身都是有效区域,花剑是金属衣从脖子到腹部的全部躯干。

岑肆是佩剑,进攻有效区域是金属衣面罩到下腹躯干,还有上肢。所以他才会袭了胸才说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