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连珠火铳, 扫射掉了最前方的靶子后,该士兵收了火铳。

立刻便有另一名士兵开始扫射更远距离的靶子,‘砰砰砰砰砰砰——’

好像永远都停不下来的恐怖爆破声, 快要把在场所有人的心理防线都击溃的时候, 这一支小队才终于鸣金收兵。

所有人闻着硝烟的味道,听到康熙说:“列位,随朕一起,下去看看那连珠火铳的威力如何?”

不, 他们不是很想去。

那一个被诚郡王洞穿的头盔,那一片刚刚被扫射过的战场,都让他们对处在被攻击范围内,感到十分地……腿软。

皇帝让跟随,没有人敢不去。

于是很快, 他们就看到了被集火后千疮百孔草靶、皮革环靶、木桩、木人,以及早就被击打得粉身碎骨的石块和稀巴烂的地面。

好可怕!

从一里地到二里地处,无一幸免!!

而他们也相信,大清必定还有所保留, 真实的威力可能更加恐怖!!!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一场练兵展示的用意。

使臣们还以为能打探到什么兵法军机, 但大清皇帝大大方方地将如此厉害的火器展示在了他们面前,所有的兵法、算计、机密, 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因为光是这连珠火铳,就给了他们无法战胜之感, 彻底让他们绝了多余的心思。

而萨拉巴图尔的心情是绝望的!

他已经难以想象,当自己把这里的情况回禀给噶尔丹可汗的时候, 他会如何地怒火滔天!因为大清有如此厉害的火器, 他们此前的细作都没有收到任何风声。

他完全不怀疑, 可汗会因为要将南侵的计划搁置,而迁怒自己,当场把自己砍了都是有可能的。

就在萨拉巴图尔面如死灰时,康熙又注意到他。

“使者,你方才不是想要试试这些火铳吗?朕允了。”

萨拉巴图尔:“……”

虽然他应该是愿意的,摸上这火铳后他或许能更了解它的威力和玄妙之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本能地抗拒着……

他手微颤着,接过侍卫递来的火铳,其他使臣和清廷的武将也都跃跃欲试。

康熙并不担心他们窥得其中的技术,便同意他们都轮流去体验一番。

很多人都试了火铳。但即使有瞄准镜,谁也没法打中超过三百步外的目标,更遑论精准打穿头盔了。

越是了解,就越是心惊,越是绝望。

等到体验结束,校场清理完毕,还有寻常的练兵表演,由麻勒吉领兵演练。

可众人都还沉浸在火铳制造的震撼中,也没什么心思看后面的演练了,连康熙也兴致缺缺。

看了一场练兵后,得知后面还有,康熙就以政务繁忙为由,宣布了这场演兵完美落幕。

御驾先行,众人随后。

胤祉一走动,忽然发现,自己的周围好像……形成了一个方圆十尺无人靠近的真空地带?

呃……也行吧。

他继续面无表情地装高冷,心里却在为自己的显眼而炸毛。

不料这种情况下,还有几个胆子大的,朝他围了过来,有意示好。

胤祉:“……”别过来啊!

胤祉下意识找‘遮挡物’,找到了!

大哥和二哥就在自己几步远,胤祉赶紧走过去,接着就听见他们咬耳朵,他觉得这画面还有点稀奇,便侧耳去听。

结果就听见大哥说,“你闻到没有,那个‘傻啦吧’浑身一股子骚味,好像吓尿了哈哈哈哈哈……”

胤礽:“……”

胤祉:“……”

好好的提那个干嘛

?搞得五感太灵敏的他不由自主朝那个方向确认了一下,果然闻到难以言喻的味道。

“微臣额尔克请诚郡王安……”

漠北西蒙古的额尔克刚凑上来,胤祉的脸上难恰好露出无语、厌恶的拧眉表情,并往他二哥身边靠过去,“好臭。他不洗澡!”

额尔克:“???”

其他人:“……”

胤禔嘿嘿笑着低声说,“真不是因为不洗澡,他就是吓尿了。”

胤祉:“闭嘴。”

能不能别再提这么恶心的事情了?

胤祉想刀人的眼神藏不住,顿时吓退了好多想巴结他的人。

众人心想,原来诚郡王厌恶不洗澡的人!

那可没人敢往他跟前凑了,毕竟天气如此寒冷,寻常人怎么可能天天洗澡?

而那些蒙古来使,从小生活在那般冷又缺水的地方,自然是习惯了一两个月才洗一次澡,有味道都是正常的。

胤祉正琢磨着让太子二哥帮自己应付一下社交呢,结果一抬头,发现刚刚他身边十尺的真空地带,好像……变得更大了?

胤祉:“???”

使臣和官员们:“。”

传出去,没洗澡的时候,千万不要往诚郡王跟前凑!

胤祉万万没想到的是,此次军事演习之后,对自己最大最直接的影响,居然是……

京城的香皂卖断货了。

更离谱的是,把香皂买到断货的,是那些急匆匆赶回各属国的使臣们。

几乎是当天从军营回到驿馆的同时,他们就立刻准备回老家事宜,同时派人去‘鱼乐香皂铺’,一车车地往回买香皂。

康熙也很爽快地批了所有使臣请辞的折子,甚至都允许他们不用进宫辞行,就让礼部官员去送人了。

等到京城的官员们反应过来,想要不惹诚郡王厌恶,得把自己捯饬干净一点,令人去买香皂的时候,才发现已经买不到了。

他们当即意识到了什么,购买香皂的愿望更加强烈了,日日都派人蹲守在小小的、仅仅十几个平方的‘鱼乐香皂铺’前,大有不买它几车不罢休的意味。

香皂厂的产量已经不小了,但还是每天去到铺子里一上货就被抢购一空。

看到香皂每日被哄抢的想象,京城里不明所以的百姓也莫名地加入了哄抢的行列。

虽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是达官贵人都要抢的肯定是好东西啊!

胤祉真怕这时候大家买太多,以后这生意反倒受影响,不得已出了限购策略,但这也完全阻挡不了所有人的购买热情。

这种情况下,若是能拿出香皂送人,都是一份厚礼了。

“小主子,要不要传信让来京的人捎上一些香皂来卖?”扎布问。

胤祉:“……没必要。”

香皂厂产量不小,这种不正常的购买欲望很快就会消减的,不必做多余的事情。

当然这次的抢购事件,对他们来说是绝对有好处的,买的人多了,用的人就多了,香皂的普及率在提高,以后的生意自然会越来越好。

而扎布口中‘来京的人’,说的是唐岳一行。胤祉既已决定在京城做生意,自然得有人手。

于是唐·培训大师·岳再次上线了,他刚培养好的一批人才,自己还没用上,就被胤祉征用了。

朝堂之上,并没有随之使臣们呼啦啦的离开而平静下来。

满人武将们看到了皇子的优异之处,希望三位皇子都能进军中历练;汉臣们也希望太子殿下能早日出阁讲学,继而参与朝政,让另两位皇子辅佐他。

对此,康熙却格外淡定,只表示太子出阁已经在准备,而其余皇子年纪尚小,还是以学业为主。

若是在以往,被百官如此夸赞他的孩子,康熙可能真的会让皇子们早早参政,但如今他有了底气,完全没有了对自家孩子拔苗助长的意思。

按胤祉的话来说,他不想没有童年。所以没有童年的人有他一个已经够了,在望子成龙的同时,他真心希望自己的孩子活得比自己轻松些。

在使臣们准备离去的同时,康熙也早已把南苑围猎和畅春园小住的事情安排上了。

正月十八,御驾奉送两位皇太后到了畅春园。

经过一年的精装修,畅春园比从前更为宜居,也更为漂亮了。

但胤祉的鹿鸣园,却还是那般的……质朴。

当初胤祉简单修葺,都是按照使用功能来的,除了园子的大门,其他地方都只是能住人而已。

全大清最为顶尖的‘装修队’也就那么一两支,忙着精装修畅春园和其他宗室的府邸,连皇宫里一些改朝换代后毁坏的宫室,都来不及修葺呢。

胤祉原本想随便在民间搞个装修队就好了,但是细看畅春园的美之后,他还是决定再等等。

毕竟他是一个画家嘛,当然也想要既好看又兼具艺术性的园子了。

好在他园子的设计图和模型,从去年就开始一边画一边造,到如今也弄得七七八八了,胤祉完全可以靠自己在苏州的人脉,直接找人来修建。

但胤禔就没那么幸运了。

看着刚被汗阿玛赐了府邸而喜不自胜,正在畅想着建什么样的花园的大哥,胤祉没忍心告诉他,他可能得排队排到四五年后才开始设计了。

胤禔想在大婚之前就迁府,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康熙本来也要给胤祉赐下府邸,但被胤祉婉拒了,说自己已经有个园子,再这么早要府邸,底下的弟弟们大了,汗阿玛就难做了。

康熙听他这么体贴自己,别提心里多舒坦了,虽没有赐府,但也将他的园子修建计划,给提到了别人前面、畅春园后面。

胤祉:“。”

不好意思了汗阿玛,我不要府邸不是体贴您,是为了以后的清净。

古代人结婚生子太早,过不了几年,大哥的孩子估计就会出生了,跟他住隔壁,势必被催婚、催生,说不定还得帮忙带崽,哪里有安静悠闲的日子?

他没有府邸只能住在园子里,那不是更好?离得远远的,做他的田园咸鱼。

在畅春园乖乖呆了几天,等到汗阿玛自己闲不住跑去南苑打猎的时候,胤祉才寻到了独自活动的机会,跑回自己的鹿鸣园。

唐岳已于昨日抵达,一行几十人都被安置在那里。

还未进门,胤祉便听到一阵猛兽的快速奔跑之声,他愣了愣,抬眼便看到云朵般洁白的一团影子,朝自己扑了过来。

“白雪?!”胤祉惊喜。

他已经有九个多月没见到他的小白狼了,小白狼一看就长大了很多,比很多的家犬体型都要大了。

他张开怀抱,热情地准备跟他的爱宠来个拥抱。

谁知,“小心!”

‘咚——’胤祉被白雪扑倒,摔了一个屁股墩。

淦!

胤祉疼得龇牙咧嘴。

他错估了白雪和自己的体型差。

侍从们全都呼啦啦围了上来,拉狼的拉狼,扶人的扶人。

“小主子,您没事吧?”

胤祉:“……”

不,他有事,他……裂开了。

就是字面意义上的裂开,尾椎骨摔到了,很痛,骨头应该没事,但皮肉裂开了少许。

那种痛苦,估计只有摔过的人才懂得。

胤祉无奈又好笑,看向白雪嫌弃道:“你太胖了!”

白雪理亏地低呼

:“嗷呜……”

QAQ……本狼错了。

最终,胤祉一瘸一拐地去处理伤口了,步山不在,好在温钰今天跟陈梦雷一起来了,便由他服侍了自己。

擦好药,温钰小声问:“小主子,步山……说您不让他回来了,真的吗?”

胤祉动作一顿,有点无语,如同步山了解他一般,他也很了解步山。

步山那半年里可没给温钰写过信,现在写信,还能说什么?

胤祉简直一猜一个准,没能‘衣锦还乡’跟温钰现场炫耀,自然要在信里,好好地显摆,语气定是十足嘚瑟的……

结果,温钰就提取了个步山不回来的重点?

是对步山的想念还是羡慕嫉妒?答案显然是后者。

胤祉当即表示,如果温钰喜欢,他也可以去苏州陪步山做生意,跟步山一个待遇。

温钰愣住,对上小主子带着笑意的眼睛。

这一刻他忽然释然了,他之前确实嫉妒步山,可以一直一直都陪在如此宽厚的小主子身边,还能南下游历,在苏州做生意,过着如正常男子甚至比正常男子更好的日子……

但小主子只用简单几句话,就让他豁然开朗,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的,不是步山那样的日子。

而且小主子早就帮他选好了,对他来说最好的一条路了,小主子承诺过,等字典大成,定有他的名字在上面,这就是他的圆满了!

“小主子说笑了,是奴才钻牛角尖了,您可莫要怪罪。”

“没事的,我早就说过,有什么、说什么,不要自己乱猜。”胤祉笑道。

从很早以前,胤祉就跟他们声明过,如果身边的人都要互相猜忌来猜忌去的,他宁愿把人换了,省得麻烦,所以早年跟着他的人,对他这个主子都是直来直往的。

胤祉到自己的园子里也没有什么计划,本是想着随意地骑马溜达溜达,再和老朋友们叙叙旧,练练火铳钓钓鱼的,结果屁股一受伤,骑马是不可能了。

他决定学汗阿玛一回,摆宴招呼老朋友们,就当是补给他们的年会吧。

办过‘尾牙年会’的唐岳,正好可以领着扎布和乌恩奇去准备。

得知胤祉这个想法后,扎布和乌恩奇迫不及待地拉着唐岳就走,生怕自家小主子反悔了似的。

这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的稀罕事儿啊,三阿哥竟然主动招呼客人宴饮诶!

三阿哥出去半年是真的长进了好多!

两个比三阿哥大上几岁的少年,都有种自家小主子终于长成了的欣慰和自豪感,事情也办得格外卖力。

胤祉则写了正式的帖子,让小太监送去给一众他想邀请的客人,无论是此时在园子内还是园子外的,他都亲笔写了请帖,用了小印。

园子内,收到请帖的人都有些懵,但看到胤祉那熟悉的专属小印,就变成了惊喜。

小主子居然主动宴请他们,这可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

戴梓拿着请帖看了又看,“这上面居然说,可以带家眷一同出席?”

戴夫人疑惑道:“这园子里又没有女主人,家眷由谁招待?”

戴梓:“是啊,荣妃身怀六甲,理当无法招待女客的。”

戴夫人:“或许是三阿哥没有经验,不知道男女客应当分开招待?”

戴梓:“极有可能,那我得去提醒三爷一下。”

对于胤祉第一次摆宴招待下属和幕僚,所有人都格外上心。

戴梓好不容易才找到晒着春日暖阳在河边钓鱼的胤祉,时间已经过了两个时辰,离晚宴的时间已经很近了。

戴梓说明来意,胤祉茫然了一下,接着又想了想,“不是正式宴会,我的宴会,跟别人不一样。

胤祉坚持不改初衷。

“大清儿女,不拘小节。”他说。

戴梓不好再劝,拧着眉回去了,他是汉人,下意识会觉得男女同席有伤风化,怕宴会上出了什么纰漏,让三阿哥被弹劾。

三阿哥不像大阿哥有一些贵族主动巴结,也不像太子正统,手底下几乎全是像自己这样,原本没背景没家底没出息的。

而且他还不擅言辞,若真被人弹劾,无人能帮他辩驳。

简直就是弱小无助又可怜!

戴梓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己的院子,戴夫人知道后,便道:“如此,我装病不去便是。”

不料戴梓思虑半晌后,却说:“不,既然三爷执意如此,不管会不会出事,咱们应当跟他共进退。”

戴梓想的是,以自己如今所受到的重用,任何人想要弹劾他,都得再三思量。他这样与三阿哥荣辱与共,便可保住三阿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