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最后一张牌,就是她的命

转眼间又过几日, 距大婚的日子仅剩下两三日的时光,王府上上下下都格外忙活。精致奢华的红色灯笼高高挂起,绕过回廊层层相接。就连院子里挂起的红绸也是宫中御赐, 一寸千金。

婚服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寝殿内,凤冠霞帔, 流光溢彩,是宫中绣娘金丝银缎, 一针一线缝制了三个月才完成的。

看得出来, 沈昭对沈长弈当真是格外珍视,即使他内心里再不同意, 他还是给了千祈一个王妃应有的荣光和气派。

只是看着这样热闹的场景, 千祈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她在窗前静静地望着那些人来人往的身影, 一手支着下巴, 纯澈的眸子渐渐失神。

发呆良久, 她缓缓叹息:“沈长弈这般囚禁着我,我也无法和宋书礼取得联系,现在算是一筹莫展了。”

初玄道:“不如现在就静观其变。若沈长弈要动手,你在他身边,总能察觉出端倪。到时候我们还有一张符咒,或有帮助。”

“说得对,”千祈说道, “如今看来, 也唯有沈长弈动手的时候, 我们才能比较轻易地弄清楚血灵石的位置。”

只是……

她心存疑虑, 却并没有说出来。

陆瑾白已死, 他的计划迫在眉睫, 可大婚也同样在即。沈长弈会在大婚前动手, 还是大婚后呢?

她甚至还心怀那么一丝希望。

在沈长弈心中,是她比较重要,还是他的计划更胜一筹呢?

/

许是看在沈长弈即将成婚,即使最近朝中因谋反的事闹得风风雨雨,沈昭却也没再召沈长弈入朝或是去牢狱动刑。

沈长弈在府上闲暇颇多,却没再经常往千祈身边凑。也许二人都清楚,经历了最近的事情,他们的心早已不再靠近,生出了一层冰冷的隔阂,甚至充满了无限的猜忌。

千祈是因为他可怕的心计,无情的杀戮,而沈长弈则是因为她和宋书礼的关系,以及她那么多次,想要逃离他身边。

更多的,是那后颈处无人察觉的夜族妖力,一点一点,吞噬掉他全部的爱。

千祈想,不管怎样,初玄的话没错。她如今只有时刻在沈长弈身边,才能觉察出他要动手的前兆。

午后时分,沈长弈孤身一人坐在书房中,铺开宣纸,蘸墨,却迟迟未曾下笔。他的余光瞥到了窗外一抹紫色身影,来回踱步,不知在踌躇什么。

他颔首,目光无波无痕:“进来吧。”

千祈慢慢挪步,走了进来。与往常不同的是,她手中拿着大红色的婚服,金线流光,珠饰华贵,在浅淡日光的照耀下格外夺目。

抬眸看见那婚服,沈长弈微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瞬,而后缓声问道:“何事?”

千祈凑到沈长弈的桌案前,小心翼翼地把婚服铺展开来,放到了他的手边处,面色带着一丝委屈:“沈长弈,后日便是我们的大婚了。我方才才注意到,这婚服上面的珍珠不知何时被我碰掉了一颗,这该怎么办啊……”

沈长弈这才搁下毛笔,细细地观察着桌案上的婚服。如千祈所言,婚服领口处的一圈小珍珠不知何时掉了一个,露出的缺口极为明显突兀。

只是这珍珠乃是朝中贡品,一颗百金,而且极为稀有,一珠难求。如今再找到一颗一样的珍珠,怕是来不及。

沈长弈微微蹙眉:“怎的这般不小心。”

千祈没有反驳,垂下头,泪眼汪汪,像个小猫似的楚楚可怜。

初玄:……小主人,你现在的演技真是炉火纯青。

千祈:身在虎穴,总要提升求生技能,这也是生活所迫啊。

瞧见千祈的模样,沈长弈倒也没再说什么。他起身,来到书房陈列的檀木架子前。这些木架上不止收藏有各种名家典籍,还有一些名贵的玉石玩物,每一件都精巧华贵,价值千金。

他微微俯身,细细地寻找着,最终在一串昂贵的珍珠手串前停下脚步。这一串珍珠颗颗圆润晶莹,在日光下泛着七色的光泽,一看便是朝贡之品,世间难求。

他将手串取了下来,又在桌案前坐下,只字未言。在千祈有些疑惑的时候,他默默地抬起修长冷白的手,一点一点,拆开了手串。

千祈:……

不是,这人这么豪气的吗?

她凑上前来,语气略显慌张:“一颗珍珠而已,何必为此毁了这样名贵的手串呢?”

沈长弈微微抬眸,手中的动作却并未停下:“一件手串罢了,总不能耽误我们的大婚。”

顿了顿,轻轻一笑,补充道:“只有这般昂贵之物,才配的上我的王妃。”

千祈抿唇,心中微微泛起一圈涟漪。

冬日温和的阳光透过木窗浅照进来,流淌在他们身上。沈长弈垂下眼帘,静静地取下一颗成色最好的珍珠,又拿出针线,小心地穿线过来,而后铺开婚服领口,一针一线地缝制起来。

他的神色认真,透着极其温柔的气息。大红色的婚服衬得他的手愈发白皙。日光一照,他的鼻尖、下颌,连同认真缝线的修长手指都泛着透明的光泽,好似暖玉。

这一切,都美好得像一幅画。

看着他如此温和的模样,千祈甚至有一刹那的失神。好像他们又回到了最初的时候,他愿意待她那样好,好到不顾生命。而她,即使有时会俏皮地同他拌嘴,即使是怀着目的而来,也愿意舍掉顾虑,与他此生相随。

冬日阳光浅照,那样温暖,那样美好,却让人有一种流泪的冲动。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呢?

“好了。”沈长弈淡淡的一句话,打断了千祈的思绪。他将缝制好的婚服仔细地叠好,而后缓缓起身,递给了她。

千祈接了过来,婚服上似乎还遗留着沈长弈温热的气息。她颔首,低低地说了一声:“谢谢。”

沈长弈听到了,却没再说话。

千祈想着现在是个难得的机会,多留下来会总是好的。她思忖须臾,又开口:“你是在写什么吗?”

沈长弈看了看桌案上展开的宣纸,应了一声:“嗯。”

千祈说道:“左右闲来无事,不如我来帮你磨墨吧。”

这种事,沈长弈从来不会拒绝。就在千祈迈开步子准备上前来的时候,却听见沈长弈凉凉淡淡的一声:“不必。”

刚迈开的步子就那样顿在原地。

她看着沈长弈,却见他垂下眼眸,神色淡泊,犹如覆上了一层冰雪。

她无奈,只好拿着婚服说道:“那我……那我就先走了。”

沈长弈敛眸,颔首示意。

千祈一边往外走,一边觉得疑惑得很。最近的他对她或是试探,或是愤怒,或是有着几近疯魔的控制欲,却从没像今日这般,如此冷淡疏远。

好像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

/

沈长弈疏远的意思十分明显,千祈也不好再往他身边凑。只是她捉摸不透沈长弈想做什么,内心思虑便又多了一层。

又是深夜,院内人影寥寥。左右千祈睡不着,便起了身,想到院子里随意走走。

满府内的人们都已经歇下,徒留月光漫照,衬得庭院清寒。千祈微微叹息,漫无目的地走着,无意抬眸,却发现沈长弈书房的烛火不知何时又亮起,烛光昏暗而恍惚。

她心下生疑,眸露惊诧,难不成是他在谋划什么?

书房内,晚夜寒风从木窗的罅隙中泄入,烛火在风中摇晃,忽明忽暗。沈长弈扳下烛台,“轰——”的一声,满墙神魔浮雕的石室大门向两侧徐徐开启。

暗门后面,出现了一个玄衣身影。

沈长弈轻声问道:“血灵石可有异动?”

无泽向石室下望了望,答道:“安全得很。殿下,你现在该考虑的,是大婚之日动手的计划。”

大婚之日?!

在窗下偷听的千祈无论如何也难以镇静下来。她有那么多猜测,甚至心存希望,想看看他是在大婚前动手,还是大婚后。

却没想到,是大婚当日。

他从没想过要真的成婚,对吗?

千祈轻轻捂住嘴,继续听下去。

无泽目光沧桑,却也透着无情:“你想好了吗?我们身为凡人,根本不足以完全驱动出血灵石的力量,即使利用血灵石,那边沙残部也根本毫无胜算,除非……”

“除非,我杀了千祈,取出她的心头血。”沈长弈淡淡地接话道。

无泽微微滞凝一瞬,突然笑了:“看来你已经做好了决定。”

沈长弈微微偏头,语气轻缓而漠然:“我本就是为了利用她罢了。

“大婚之日,我会亲自取出她的心头血。”

杀……杀了……心头血?

千祈不可置信,瞳孔皱缩。由于惊讶,她的嘴微微张开,呼吸急促,眼角湿润。

直到现在,她才终于明白,沈长弈最后的计划究竟是什么。禁术中曾记载,神女心头血,灌灵石,可毁天灭地。

——原来,他最后一张牌,就是她的命。

她突然想起之前,自己偶然听到沈长弈和无泽的谈话。当时他是怎么说的呢?

“本王只是为了利用她啊。哪怕是成婚,本王也只是为了接近她。”

当时的她再悲伤,却也没有相信。她以为他是有苦衷的,是迫不得已的,她觉得他从前待她那般好,无微不至的关怀,甚至愿意舍弃自己的性命,这样的爱又怎会是假的。

可是如今,她亲耳听到他说,他是为了利用她的心头血。

——他要在大婚之日,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