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游花船(中)

三人落座,坐下须臾,便有丫鬟鱼贯而入,上酒和菜肴点心,乔松玉看了一下,这些菜肴和点心做得倒是挺精致的,只是不知味道如何,陌生地方陌生人,他也不敢先动筷。

又过了须臾,进来两个年纪不大的姑娘,一个穿柳芽儿黄色齐胸襦裙,瓜子脸儿,看着娇俏,还有一个穿粉色的齐腰裙,鹅蛋脸儿,怀中抱着琵琶,看着温婉。进门之后,两人便朝着乔松玉三人福了福身行礼。

梅子鹤为他俩介绍道:“这是与我相识的杏儿姑娘,杏儿姑娘琵琶弹得极好,与白居易《琵琶行》中的商人妇相比亦不逞多让,二位不妨姑且听之。”

“哦,是吗?”裴容白挑了挑眉,道,“那我们倒是要洗耳恭听了。”

“梅先生谬赞了。”那杏儿姑娘谦虚地笑着,说道,“那我就献丑了,不如先弹一曲梅先生最爱听的《春江花月夜》,如何?”

“且弹来便是。”裴容白微笑着点头道。

乔松玉虽瞧不起这风尘女子,但既然梅子鹤说这个杏儿姑娘琵琶弹得好,心中也生出了几分期待。

只见那杏儿姑娘微微低头,拨弄了几下琴弦,随即便有珠玉一般的乐声从她指尖流泻而出。那乐声优美悠扬,节奏明快,不由令人遐想于海上明月的情境中。

一时间整个房间里都安静极了,只有那叮咚乐声环绕在房中。三人或托着头闭眼沉醉,或紧盯着杏儿姑娘弹奏的手,或低头玩弄手中的酒杯,皆是沉默着不说话。

海风从后边的窗中吹进来,拂过几人的脸庞,衬着乐声,颇有几分海上看明月的意趣。

最后,一曲终了,杏儿笑着对三人道:

“献丑了。”

乔松玉还沉浸在方才的乐声中,倒是裴容白,将手中的酒杯一放,意味深长道:“杏儿姑娘的《春江花月夜》美则美矣,只是多了三分忧伤,不知姑娘近日可有什么忧愁之事?”

乔松玉闻言,看向裴容白,眼中带着鄙夷:喂,你当着我的面撩妹是想怎么样?!

杏儿闻言愣了愣,却掩口笑道:“这位相公原是个知音人,不过杏儿身世凄苦,又流落风尘中,乐声中多了几分忧伤又何足怪哉?”

“不说这话了,我与瑞香合作一曲《临江仙》如何?”杏儿问道。

“这自然好。”梅子鹤亦附和道,“白先生觉得呢?这瑞香姑娘我也听说过,别名‘莺歌儿’的,想必歌喉定然也是非比寻常的美妙。”

“好,依梅先生所说。”裴容白无不可地点点头。

乔松玉可不想再听莺歌燕舞了,便缓缓起身,对裴容白道:“这里闷,我去外边走走。”

“松儿……”裴容白想叫住他,他却已经出去了。一旁的梅子鹤笑道:

“就让夫人去吧,这船上绝对安全,不会出事的。”

乔松玉出了房间,心中腹诽道,今日就不该来这花船,真无聊,这裴容白还要当着我的面跟人家腻歪,真讨厌!

他下了楼,走到大厅里,见大厅里多是些客人姑娘在调笑,便越觉这里乌烟瘴气,只好径直往船头而去。船头空旷无人,他走出大厅,走到船舷边,靠着栏杆看夜间的海——

他还是第一次看大海呢!还是看夜间的大海。

这大海一望无际,海水在明月的照耀下波光粼粼,像是碎了的金子一般洒在海上,远处深蓝色的边际与夜空接在一起,像被浸润的宝石一般。夜晚海风的扑在脸上,令人格外舒畅。此时船里的乐声和嬉笑声也渺远了,只有耳边簌簌的风声了。

乔松玉随着船舷往船后走,想探探这船的结构,可是没走多久,就看见两个男子正将一只大黑箱子往船舱里搬,那大黑箱子又沉又大,那两人搬得好像很吃力似的。乔松玉心想,这大概就是方才他们在岸上听到的那两个人的对话了。

不知道这里头装得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行,他得去瞧瞧。

乔松玉正蹑手蹑脚跟上去,肩膀上忽的被人一拍,他还未来得及转头,就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口,然后便被大手的主人抱着往后退了几步,他恼怒地瞪向身后人,口中发出不满的声音,身后人这才放开他,小声道:

“松儿你去做什么?”

“这倒是我想问你的,你怎么出来了?”乔松玉转身,果然见裴容白那张俊美得叫人讨厌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我怕你出什么事,就出来寻你。”裴容白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你这样太冒险了,你知不知孤军深入是兵家大忌,很危险的?”

“哼,谁叫你跟那些莺莺燕燕的卿卿我我!”

“哟,这船都开到海里了,哪里来这么大的醋味?”裴容白戏谑道,又故意嗅了嗅,高声说,“你闻闻,是不是好浓的一股酸味?哪里的醋缸子打翻了啊?”

乔松玉被他气笑了,忍不住打了他一下:“你又欺负我!”

裴容白便趁机在他小嘴上亲了一下,趁他还未回过神来,在他耳边低语道:“你不觉得那个梅子鹤把我们请上船来别有深意吗?他一定是有什么事想告诉我们。”

这下乔松玉也不在意自己被轻薄了,诧异地问道:“什么事?”

裴容白点了点他的额头:“我这不是还没问,某个小醋缸子就自己跑出来了嘛!”

乔松玉这下有点不好意思了,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道:“那我们回去吧,这回我保证不捣乱了。”

“成,咱们回去。”

两人再次回到船舱时,那个梅子鹤却不见了,只有杏儿一个人抱着琵琶正在调试琵琶弦,乔松玉疑惑地问道:

“杏儿姑娘,梅先生呢?”

“哦,梅先生说他犯了困,就和瑞香一起回房睡觉了。”杏儿微笑着道,“梅先生让我留在这里伺候二位爷。”

乔松玉闻言,脸一红,看向了裴容白,眼中写着:你还说梅子鹤有什么事要告诉我们呢,你看,人家都和姑娘睡觉去了!

但是裴容白却没有什么反应似的,拉着乔松玉在蒲团上再次坐下来,问杏儿道:“杏儿姑娘说自己身世凄苦,不知姑娘身世如何?”

杏儿愣了愣,脸上的微笑变作了苦笑,道:“说来也没意思的,我本是官宦之女,谁料爹爹蒙冤,全家被判流放,我被娘亲提前送出,便流落在外,身上没什么盘缠,又是个弱女子,只好在这花船上卖艺维生。”

裴容白略一沉吟,问道:“你本名叫什么?”

“小女子姓谢,本名谢杏贞。”杏儿刚一说完,裴容白就接口道:

“你父亲是谢如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