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谕奕并没有注意到掉在地上的书。

他泛白的指骨擒住那小巧的下巴,偏头阴鸷道:“君丞,同我双修期间,还想跟别人苟合吗!”

每个字音,都散发着骇人的狠厉。

君丞背后被撞的很疼,因为刚才那一下花谕奕真的用了很大的力气。

他的身子也被那高大身影牢牢困住,像只弱小的兔子被桀骜的老鹰扼住咽喉。

他能感受到花谕奕现在非常生气,前所未有的生气。

“我没想。”他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回应道:“但是灵华剑确实是我珍视之物,还望师尊……不要毁了它。”

花谕奕心里持续翻涌着愤怒,手上的力道愈发加重,指甲陷入了君丞的皮肤。

这力道着实是在发泄自己内心的怒火。

大概是七分的心火,三分的癫狂。

心里疼的裂开,好似被那把别人送的剑,不偏不倚的插入了心口。

两人僵持不下。

直到一人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打破了这份阴沉的对峙。

“刚才我看裴师兄慌慌张张的从这里跑出来,十分反常,所以才找何师兄来看看,是不是藏书阁里出了什么事。”

然后便是何雨的声音:“嗯,裴师弟不是如此胆小的性格,确实蹊跷,得查看一二。”

接着他们便踩着楼梯,往阁楼上走。

君丞听到他们上楼,用口型道:“师尊,你不会想被其他弟子看到,你把自己的亲传弟子按在书架上吧?”

他以为这句话会让花谕奕放过自己。

谁料下一刻,花谕奕竟欺身抵住他,狠狠的咬住了他的唇。

“唔……?”君丞没能压住自己的惊异,发出了一声软糯的低呼。

声音不是很大。

花谕奕还在用力狠吻,对他横冲直撞,疯的厉害。

没有了昔日的端庄,像是在发泄什么。

甚至逼的书架都在动,沉重的喘息声也无法抑制。

他竟真的不怕被发现!

入侵持续不断,昏暗的藏书阁里,藏的不仅仅是书,还有满阁的春色。

可君丞却怂了。

他怕被何雨发现,只能拼命压下喘息,尽量不动,防止书架发出声响。

幸好这里是顶阁光线昏暗,又有很多层,只要不发出声音,被发现的几率很小。

可他刚松了口气,花谕奕的手竟伸进了他的怀里,在摩挲和试探,甚至比上次更加肆无忌惮。

让他再次不由自主发出了一声极致压抑的低喘:“啊~”

“什么人!”何雨听到了这声低喘,立刻在楼梯上出声询问。

君丞哪里敢回应,只得用模糊的字音慌张哀求:“师尊……停……停……下来……”

花谕奕终于松了口,又咬着他的耳垂低沉道:“我都不怕,你在害怕什么?”

因为没人回应,何雨直接冲了上来,速度之快,无须一息。

在他冲上来的瞬间,花谕奕立刻松了手撤开距离,恢复了以往的高寒模样。

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南尘长老?君丞?”何雨在看清是这两人之后,神色有些不明的意味。

他看了眼两人的状态,虽然花谕奕没什么异常,但是君丞的衣衫有些凌乱,呼吸也很沉重。

再加上刚才听到的奇怪的声音,他好像秒懂了。

在恭敬行礼之后,马上要告辞。

可是跟他一起来的那人却不长眼色,完全没看出猫腻,竟还敢多嘴,“这么晚了,南尘长老和君师弟还在藏书阁里用功,可真让人佩服。”

“用功”那两字听在君丞耳朵里,极其不适。

他低头红着脸,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羞什么。

以前从来不会因为这种事害羞的。

倒是花谕奕若无其事的捡起地上那本《南尘剑诀》,随手翻了几页,“我在教他一些入门的剑诀。”

“那就不打扰了,你们继续哈。”何雨怕那弟子再瞎说什么,赶紧拎着他往楼梯口走去。

“何师兄你干什么,我也想跟南尘长老学剑……”

“人家君丞是亲传弟子,你是什么?想学我教你,现在立刻马上就教。”

“哎哎,教归教,师兄你别揪我衣领啊……”

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慢慢淡出藏书阁。

待那两人走远,君丞才默默蹲下身子,伸手想要捡起地上掉落的灵华剑。

可是手刚碰触到剑柄,剑身就被花谕奕一脚踩住。

君丞仰头,眼神突然冷的令人窒息,“师尊,我真的、只求你这一件事。”

那眼神,不再是刚才卑微的乞求,是下一刻便要决堤的山洪猛兽。

仿佛踩的不是剑,而是他的命脉。

也是这个眼神,让花谕奕终于彻底的冷静了下来。

他忽然就没了勇气,拿出自己花了三天三夜好不容易费尽心血赶造出来的那把剑。

那把剑,还耗掉了他本就所剩无几寿命的一半之余。

他本来想赶在君丞生辰这日的最后时刻送给他。

可是回来后发现到处找不到君丞不说,好不容易找到了,却看他拿着别人送的剑万分偏幸。

终究是送不出手了。

他的指骨在颤抖,捏着书页的手松开,那本剑诀又重新掉在地上。

“啪嗒”一声闷砸声过后,他松开了脚,又利落的背过身去,想掩饰自己脸上的悲恸。

身后的银色长发,随着身子的快速转动,跟着**漾起伏。

因为花谕奕松了脚,君丞这才能把剑捡起来,反复擦拭多次,小心翼翼收剑入鞘。

还不忘抱拳冲着花谕奕的背影感谢道:“多谢师尊成全。”

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跟我回府。”花谕奕的声音冷冷传来。

“回府?”君丞停下脚步。

“以后,你就住在我的府内,方便双修。”

君丞没有拒绝,他觉得双修同住一起,确实方便。

又问:“那同住还要同寝吗?”

花谕奕没回话,银光一闪,带着君丞就一同消失在了原地。

刚才还暗流涌动的藏书阁,一瞬间人去楼空。

唯有地上散落的那本《南尘剑诀》被不知哪里吹来的夜风,翻起了沙沙作响的声音。

*

君丞跟花谕奕回了南尘仙府。

他躺在软白的床榻上,而花谕奕就躺在他身边。

两人表面是第一次一起睡觉,其实上一世早就不知道睡了多少次了。

所以谁也没有尴尬,就如民间的老夫老妻一般。

况且还是和衣而眠。

没有人说话,安静的空气里流淌着诡谲。

君丞不知道花谕奕睡着没,反正他睡不着。

屋内只剩一盏昏暗的残灯,在月光的笼罩下显得毫无生机。

他神色呆滞的盯着垂落的床幔,心里在想事情。

他在想,修到什么境界可以有大把握逃出去。

筑基?肯定不行。

结丹?那也得结丹后期,才能跟师尊这元婴老怪碰一碰。

可是修到结丹期遥遥无期,现在筑基都是个问题。

他不想继续当一个满足师尊报复心的玩物,再这么下去,大概那份仅存的恩情,都会一点点被消磨殆尽。

他不能再这么下去。

他必须逃走。

于是突然惊坐起身来,冲身旁的花谕奕道:“师尊,我们继续双修吧。”

花谕奕本来已经闭上了眼,被他这么一吵,蹙着眉头道:“闭嘴,睡觉。”

他心里很烦闷,哪有心思双修。

君丞感觉到了他情绪不好,也没再多说什么,又重新躺了回去。

躺了一会儿睡不着,突然又问:“师尊,你这三天去哪了?”

“游湖,赏月,历练,除妖。”花谕奕随口答。

“凝息露是你去蓬莱给我求的吧?”

“嗯。”

“那……”

“我再说一遍。”花谕奕不想听他再问,冷冷的打断了他的后话,“睡觉。”

这态度让君丞觉得很奇怪。

虽然师尊以前也不爱搭理人,但是此时此刻却像是一个小孩子在生闷气。

君丞终于不再说话了,他闭上双眼,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他又开始思索,为什么今天师尊生这么大的气。

是因为自己收了别人的剑?不然他为什么非要毁掉那把剑。

难道是……他喜欢上了自己,所以在吃元泽文的醋吗?

会有这种可能?!

不可能的……

不可能的。

君丞非常确信,他绝对不可能喜欢自己。

上一世,自己临死前的记忆清清楚楚的刻在脑海里。

万物皆可改变,唯一一样东西永恒不变。

那就是——

师尊对他,只有恨。

*

【君丞回忆】

黑压压的乌云席卷着猛烈的狂风暴雨,倾盆砸向大地。

栖峰崖断壁残垣,尸骸遍野。

崖下是一滩黑色的死水,这水看似深不见底,却根本淹不死人。

活人掉进去,只会尝尽被溺毙的滋味,被溺死再醒来再溺死……如此反复,永无轮回。

所以,这里也是惩罚那些罪孽深重,连死罪都无法被赦免的人的地方。

只要把人钉进铁棺沉入黑水,他便会遭受痛苦万分的折磨,只有当身体被黑水腐蚀,灵魂消亡,才得以解脱。

就算如此,也得经历个至少百年的消磨。

这种刑罚也叫溺刑,是这世上最残忍的刑罚。

而他就是犯了无法被赦免之罪的人。

他杀了太多的人,早就人神共愤。

还囚禁自己的师尊,侮辱数年。

只因为,他爱惨了那个对他恨之入骨的师尊。

可是明知道那人对自己只有恨,明知道那人根本不可能爱自己,还是义无反顾走了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