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悠悠站在窗边看着齐菀开车离开。

当车子彻底消失在视线范围。

她开始想日常那样拿着鸡毛掸子轻轻扫动, 清理家庭卫生,目下搜寻,借此检查齐菀有没有安装摄像头之类的。

似乎是……没有。

看来是她间谍小说看多了。

放松下来以后, 她就拎着家里的垃圾出门, 想回来的时候顺便就把电锯拿回来, 准备实施自己的救援计划。

因为他们这个地方住得很偏僻,所以她平时扔垃圾是一件很麻烦的事,足足一个多公里才能找到一个公用的垃圾回收点。

她走过去大概花了二十分钟左右, 在回来的半途,当她正准备去寻找电锯放着的地方时, 突然耳朵一动, 听到了汽车引擎的声音。

回过头来,就看到黑色USV从远处低鸣着,从她身边擦过, 开了过去。

刺耳的刹车声, 在地上划了长长的, 大概二十多米的黑色轮胎焦痕。

速度与**?

白悠悠脑子里有一瞬间的懵逼, 她看着熟悉的车型和牌号, 这是……齐菀的车, 她不是走了吗?

齐菀从车上气势汹汹的下来,看到只有她一个人才慢慢停下, 眼神藏着狐疑, 往四周看,“你一个人?”

“是的, 齐小姐……你不是出门了吗?我只是出来扔个垃圾。”

齐菀表情重新变得缓淡下来, “我只是有个东西忘记拿了, 赶回来而已。”

她说完急匆匆重新上了车, 完全没有要顺便载她一程的意思,径直赶回了宅子里。

东西忘记拿了?

白悠悠慢慢往回走,她察觉到浑身汗津津,全是惊吓出来的冷汗,刚才女主那个架势,可不像是在乎她这条人命的样子。

她已经离开将近四十分钟了,如果马力全开现在说不定都已经到市内了,有什么非拿不可的东西要回来?

她不会一直都没有离开吧?

白悠悠虽然觉得毛骨悚然,可却越发肯定了这个猜测。

齐菀,她根本就没走。

她刚才只是把车开到看不到的地方,然后停了下来,看她的行动,看她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

可是家里已经排除了摄像头的可能……

她怎么会知道她出了门?

白悠悠满头雾水,十分不解。

直到把手插进口袋里,触摸到了一块微凉的金属方形外壳。

她拿出来看,灵光乍现,

是手机。

齐菀……在手机里装了定位。

明明是颇为凉爽的天气,白悠悠却舔了舔嘴唇,冷汗下去,又觉得骨子里发冷。

也是,现在的人不论走到那里都一定会把手机带上,没有手机简直寸步难行。幸运的是,还好她比较有责任心,总想把事情做完,所以才选择了先丢垃圾,要是她是一个急性子,趁她一走就冒冒失失的去救下男主离开,那刚才可就直接被发现了。

刚才,恐怕就不是擦肩而过了。

她会做出自己不敢想的行为。

白悠悠咽了口口水,搓了搓手臂,这个世界里的女主好像很不对劲。

·

白悠悠迎面撞上从屋里出来的齐菀。

她检查完后,脸色好看上不少。

看到白悠悠后,并没有对刚才的行为道歉和解释,只是看了她一眼说道:“现在时间晚了,你就不要到处乱跑了。”

齐菀这次走得明显比第一次急些。

估计这个点再不去是真的就晚了,她临走前疑惑地从白悠悠脸上扫过。

心底对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女人产生了一丝疑虑,但并没有时间多想。

她驾着车再次离开,这次恐怕是真的走了。

时间已经到了晚上七点多,天已经黑了,白悠悠等齐菀走后并没有直接回屋子,而是慢慢地抬起头,她的目光从她最常活动的一楼,看向了二楼,三楼,最后是一个尖尖的房顶,侧开着一扇从未打开过的天窗。

像一个失明的独眼巨人。

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风险,仅凭一己之力去救人,真的是个明智的事情吗?

从刚才略领教的生命胁迫后,其实她很想问问系统,如果在这个世界死了,她有回档重来的机会吗?

如果答案是……

不会。

她会害怕吗?

会。

甚至可能就此老老实实,灰溜溜逃走。

白悠悠脸色平静地想,那就不要问了。

她眨去眼中的犹豫,目光逐渐变得坚定。

联手拢起被晚风吹乱的头发,以手作齿,把散落的刘海塞进去,将它扎起,手上的皮筋圈了三道,弄成一个简单的马尾辫。

转身朝着夜色走去。

拿家伙,开干!

·

黑暗,到处都是黑暗。

他蜷缩起自己的身体,明明没有声音,没有影像,可是在他的脑海里依然不停的上演着过去不堪的人生,一遍又一遍,永永远远,没有尽头。

回忆在他很小的时候。

别人咿呀学语时,在生命里被教会的第一个词也许是爸爸妈妈,学会了甚至可以奖励亲热的吻礼。

但他自有记忆以来,听到的最多的那个词是,

妈的。

他的父母文化水平不高,那个词就像是口头禅一样常常挂在他们嘴边。

而看到的不是一家人手牵手出去游玩,也不是握笔学字。

是吵架,谩骂,指责,在激烈的言语解决不了问题后,升级到动手打架。

出于本能,年幼不懂事的他,会在漫天飞舞的家具中,害怕的爬到门后——用门扉遮掩,来躲避那些被摔的到处都是碎片。

其中最多的,

是破碎的,深绿的,像宝石一样的小石头。

他悄悄捡起一小块,拿起来对着光看,露出痴迷的神色,

真好看。

他没有玩具,小时候的乐趣,就是收集这些争吵产生的绿色小石头,这是爸爸妈妈给他的礼物。

即使有时候会被锋利的边缘划伤手,但也乐此不疲。

他常常因为被懒得带出门,又怕他乱跑而锁在储物柜里,抵抗黑暗侵袭时,他就抱着这样一盒宝贝。

再长大一点,他给了一个人看这些储藏很久的宝贝,那人哈哈大笑说,这才不是什么宝物。

是一堆垃圾,是酒鬼的最爱,啤酒瓶的一部分。

黑暗中他痛苦地抱住头,发出隐忍的□□,

“啊……”

“不许说。”

·

意识有了瞬间的清醒,他模模糊糊想,这里是哪里,是了,他被人关起来了,被一个害怕他的女人。

思维在片刻的清醒后,又陷入混乱的回忆中。

“贱种!你是个没人要的贱种!不就长得好看点嘛!她就喜欢你这种小白脸!”

年尧感觉到自己正在被殴打,黑暗里伸出来无数只手,扯他的头发,扇他的脸……

从黑暗里伸出一只手,挑起他的下巴,看向他伤痕累累的脸。

年尧看到了一双暗黄,浑浊的裂开一条细缝的小眼睛。

像一只冷血的,半寐的蜥蜴。

“你们不要吵了嘛,看把小尧吓得,傻了似的。”孩子群哄然而散。

那个男人打量他一眼,似乎露出了几分惊异,然后目露垂涎,咧着黑点斑斑又怪异的锯齿状的牙齿说道:“我是你的老师……”

但他私下里会让他喊他叔叔,他的手摸上来,他死死咬住,摸出铅笔刀划伤了他的手。

然后他吃痛的收回手,喊他孽种,年尧不为所动。

不过所谓老师的面孔让他明白了一件事。

年尧想,老师不是人,他的爸爸妈妈也肯定不是人。

这是怪物的世界,他们把他真正的爸爸妈妈和老师吃掉了,现在还要来吃他。

否则怎么解释,他们都长着好几双歪歪扭扭的眼睛,咧着七八个非人的嘴巴,丑陋又怪异。

他假装没有发现这一事实。

趁着他们大醉而卧的时候停下写作业的笔,来到客厅看到他们醉的不省人事的躯壳。

慢慢走近。

好臭,是怪物的味道,别人都闻不到,但是他可以。

于是年尧在他们身边蹲下说道:“爸爸妈妈告诉你们一件事哦!”

“今天是我生日呢。”

他们四仰八叉的躺在沙发上,打着酒嗝,说着呓语,扯着呼噜。

不会有人从梦中惊醒跟他说生日快乐。

他们果然是假的。

别人家,都是过的。

他一边给自己哼着生日快乐歌,一边打开所有酒瓶,倾倒而下。

然后划亮了火柴许愿。

他黑暗中的身体在这微弱的光芒下终于不再颤抖的那么厉害了。

对着莫须有的神灵,他这样说:“年尧很乖的,年尧不要三个愿望。”

闭上眼睛后,他说道“我只想要真正的爸爸妈妈回来。”

说完后,他松手,手上的光掉落在地上。

·

他翻身在地上慌**索着,那时候不应该丢下去的,怎么能把光丢掉,他搞错了,应该一直等待它烧完的。

所以愿望才会实现不了。

年尧怎么也找不到当初的那抹光了,他捂着腹部倒在地上,不知痛觉的把头一下一下嗑在地板上。

咚,咚,咚……

似乎有什么声音从门外重叠。

是谁。

是幻觉?

他已经分不清现实了。

不,他想起来了。

啊,想起来了。

一切都不是幻觉,他是书里的角色,虽然那个时候愿望没有实现,但是却出现了一个白发蒙眼少年模样的魔鬼。

他说真正赋予他灵魂和生命的不在此方。

然后那个白发魔鬼就带着被火焰燃烧着的家门,指着繁星满天的夜空,他举起头来。

城市的夜晚本是不见星辰的,但现在在看不到尽头,延伸的无数条半透明纤细的光束,正牢密的将他贯穿着。

就好像隐秘在苍穹深处的群星,正在哀嚎之中为他加冕,独属的无上王冠。

他童年幻想中的王冠,是束缚在每一个人身上的命运线。线的另外一头,掌握在神明的手上,越是被关注,被在意的人,身上就越多。

魔鬼当时是跟他说的,可他完全听不下去,内心只剩下欣喜若狂。

原来一切苦难都是有意义的,他是不同的,难怪他可以看见,闻到常人不能发现的秘密。

可是他所有幻想,都在一日被推翻。

他遇到了同他一样被神明眷顾的女人,顿时心坠谷底。

那一刻,他甚至感觉到自己悲惨至极,原来他并不是唯一。

而当命运的齿轮转动,他的行为被那些波动的世界线像提线木偶所支配后,他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何而存在。

这么滑稽,这么可笑,爱一个毫无感觉的人。

爱,什么又是爱?

他只感觉到酸楚,痛苦,嫉妒,最后甚至产生了恨意。

如果有神像,他一定烧毁,打碎,破坏。

尼西亚告诉他:放弃吧,你做不了任何事,必须忍耐,直至世界线结束为止

我要怎样才能见到她,年尧缄默,随后怀揣着恨,平静问。

我需要能量,简单来说,我需要你们的灵魂。

如果有充足的能量,就有方法跨越现实把神明带到这世界。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贩卖掉自己的灵魂,自己不再属于自己。

而付出了代价后,年尧抬起上半身,望向门的方向。

现在,她终于来了……吗?

就在那里。

响动终止了一会后,再次被缓缓扣响,然后门外传来一道温和迟疑的声音,

“请问,里面有人吗?”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