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音看得心里越发的难受。

胸口好像淤积了一口浊气,酸酸涩涩还那么沉重,堵得他闷闷的,无法呼吸。

回忆那一天谢以崇和周宁的对话,他越想越觉得周宁才是那个“小朋友”。

谢以崇和周宁很久以前就认识,而且还有渊源,说不定从小父母就认识,所以谢以崇才会叫他“小朋友”。

再回想自己,初一的时候虽然和谢以崇认识了短暂的一段时间,但他俩其实并不熟。

那时候他在初中部,谢以崇在高中部,他经常路过校园的橱窗,那里贴着一排好学生的照片和名字,“高三十四班谢以崇”,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

照片上的谢以崇穿着校服——同样的白衬衫、领带,还有藏青色的西装外套,可是穿在他身上,就显得格外挺拔和清俊。

那时的谢以崇就已经很有名了,因为是天才学生+校草,还曾是学生会的会长。

据说他自己并不愿意当,是老师和同学一致推荐他当的。

程音那时候发育慢,初中的时候还瘦瘦小小的,又因为爸妈经常不在家,性格还有点内向。他本也无缘认识谢以崇,只是有一天,很晚了,他爸爸说来接他回家,结果大概是做实验做到忘记了,七点钟了都没来接他。

他就自己孤零零地背着书包啃着面包,在校园里游**,在学校后花园的纪念碑旁,看见了只在照片里看过的学长——

谢以崇穿着白衬衫坐在路灯下,书包放在膝盖上,好像正在发呆。

那时晚风轻盈,纪念碑后的河水在路灯下泛着波光,心心念念的学长正在眼前,程音没忍住,叫了一声:

“谢学长。”

谢以崇像是回过神,黑眸看向他,可是却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他看,眼神冷冷的。

程音有点怕他,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又觉得他一个人坐在这好像也很孤独的样子,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怯生生地把手里的热牛奶递给他:

“谢学长,你没吃晚饭吧?牛奶给你,很好喝的……”

谢以崇没接,也不说什么,只问:“你怎么认识我?”

程音露出一个略有些羞涩的笑容:

“学长在我们学校是名人,大家都认识呀。”

好像不是什么意外的答案,谢以崇又不说话了。

他把脸转到一边,像是在看远处地平线上的星,夜风轻拂,吹动着他的乌发,他的侧脸如若隐若现的美景,在程音的眼里明明灭灭。

平常的程音都不喜欢多管闲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谢以崇给他一股很需要人帮忙的感觉,他就很想帮他。

他哒哒哒走过去,在谢以崇边上坐下,把牛奶塞给他:

“学长,你是不是也在等爸爸妈妈来接?我听说你们高三今天也是放假的,没有晚自习的。”

谢以崇听了,只是转过头来看他。

他便像生出勇气似的,接着说:

“我也在等,我爸爸是个科学家,他经常要做实验,今天早上他明明说放学要来接我的,结果都迟到三个多小时了,他都没有来……不过反正我也已经习惯啦,他们夫妻俩常常这样子啦!”

他的小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黑白分明的眼睛亮亮的:

“我同学叫我自己回去,我才不自己回去呢,我要我爸爸愧疚,这样他就能给我买好多好多吃的啦!我爸爸虽然经常忘记,但是我知道,等他记起来了,就一定会来的,学长你也是呀,你爸爸妈妈想起来了,也肯定立刻就赶来接你啦!”

谢以崇听了,落下眼睫,很落寞似的,说了一句:

“她不会来了。”

“啊,那他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做!”程音立刻安慰他,“学长,你爸爸妈妈肯定像我爸爸妈妈一样,是在做很重要的事!我爸爸说了,他研究好了,就可以发明新的药和针,这样就可以救好多好多人……我觉得我爸爸超厉害的!所以他忘记来接我,我也没那么生气啦!”

“学长你也不要生你爸爸妈妈的气哦,她肯定也是在做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所以才不来接你的!”

……

程音不记得那天的谢以崇怎么回答的了,他只记得,谢以崇好像对他说了“谢谢你”。

从此以后,他们俩就算认识了,后来还见过几面,但很少是单独的,大多是和谢以崇的同学以及他的同学一起。

初中时的他太丑了,谢以崇那样光风霁月的人,不会记得他了。

就像那封他曾送出去的情书,一定早已被谢以崇扔进了记忆的垃圾桶。

如果不是他爸爸是谢以崇的老师,谢以崇也一定不会那么关心和照顾自己……

程音的心酸涩极了,他这八年的暗恋,好像在这一刻破灭了,像一罐开封已久的可乐,气泡咕嘟咕嘟地逃出去了,最后只留下自己幻想出来的,甜腻又变质的汁水。

太难受了。

眼睛热热的,痒痒的,是什么东西从眼眶里翻涌了出来。

他不敢哭出声,只能用手把泪水轻轻抹去。

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哭了,程音,会被崇哥听到,太丢人了。

只是越是这样想,眼泪就越多,好像八年以来尘封在心头的眼泪,一下子全冒出来了。

唉,自己真没用。

*

一大早,才六点多。

程音就被微信震动声吵醒了,是张昱勉的微信:

“橙子,还在帝都吗?我昨晚半夜到的,来我家,请你吃正宗京式早餐。”

“……”“大哥,你半夜到这么早起?”

“怕你来晚了,帝都早高峰能把你堵到中午。”

“真讲义气,不愧是老张!来了来了,好儿子等着爸爸,洗把脸就去!”

程音看着还在熟睡的谢以崇,迅速做了个决定——

不和谢以崇一起回去了,他多待一天再走,这样可以避免再和谢以崇见面,也就不会尴尬。

如果谢以崇真的和周宁是一对,他的确是应该避嫌的,免得成了别人口中的“恶毒反派”。

他轻手轻脚地洗漱,换了衣服就出门了,坐上网约车,给谢以崇发了个微信:

“崇哥,老张回帝都家里了,请我去吃饭,我今天不回申城了,明天再回,你先回去吧,不用退房,路上注意安全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