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风声鹤唳

凌茹雪和李志贤回到川沙码头，海船停泊在原处，董彦皋正指挥信徒们往船上运送淡水和剩余的粮食蔬菜，唐赛儿独自立在甲板中央，目视远处的大江口，白衣胜雪，长发飘动，侧面的曲线玲珑有致。

或许是心有感应，唐赛儿的视线缓缓转向船首的方向，正好看到凌茹雪和李志贤并肩而回，她美丽的眸子忽地扑闪一下，并没有说话，只轻轻蹙了眉头。

凌茹雪撇下李志贤，向唐赛儿飞奔而去，“圣母……”

唐赛儿的视线转回前方，凌然而立，等到李志贤赶过来，方才淡淡地道：“你们随我回舱!”

李志贤稍稍犹豫片刻，还是随着凌茹雪的步伐入了唐赛儿所住的中舱，三人落座，唐赛儿双目一轮，自顾端起茶杯，什么也没说。

凌茹雪忙道：“圣母，陆上可能有官兵的探子。”

“你们能安然回来，说明官兵只是虚张声势，”唐赛儿淡淡地道：“左护法没有传回信息？”

“还没有!”

唐赛儿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淡，平淡得好似不食人间烟火，“茶肆里听到的信息，多半是道听途说，当不得真……你们在茶肆听到什么？”

“传说朝廷抓捕了上万女道、女尼，交给锦衣卫严刑拷打，山东、京师一带风声鹤唳……”凌茹雪将茶肆里听到的话，原原本本告诉唐赛儿。

唐赛儿猛地放下茶水杯，两只葱尖儿似的小手微微颤抖，胸脯剧烈起伏着，良久，她猛地站起身，在船舱里转了半圈，“我要去京师!”

“京师？圣母去京师做什么？”凌茹雪急道：“京师附近，不但有关卡，还会有大量的官兵探子……”

“朝廷既然要抓捕我，我就遂了他们，”唐赛儿回过神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声音中充满苦涩，颇有落寞的味道，“因为我的缘故，连累了众人，而且还有不少道门中人，我心难安!”

“圣母……”凌茹雪急忙起身，紧紧抓住唐赛儿的双手，“圣母千万不能义气用事，这或许是朝廷的阴谋……”

“阴谋阳谋已经无所谓了，”唐赛儿轻轻摇头，“便是朝廷的阴谋，我也不能牵连他人。”

“圣母……”

“我意已决，雪儿不用多说!”

凌茹雪知道无法劝阻唐赛儿，忙看向李志贤，“志贤，你也说句话呀，你一向不是满脑子主意吗……”

“我……”李志贤缓缓站起身，“其实圣母的做法并没有错，也就是说，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志贤……你果真有解救圣母的法子？”凌茹雪双目放光，“我就知道，志贤一向脑子好使……”她的心中，只有现在的“李志贤”，原先的李志贤，已经慢慢淡忘了，此“李志贤”便代替了原来的李志贤。

唐赛儿转过身，脸上难得地现出一丝惊诧，“志贤，你不用多想……”

李志贤讪讪一笑，“我并没有解救圣母的法子，以朝廷对圣母的忌惮，圣母一旦进入京师，朝廷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让圣母回归真空家乡，而我们这些人，也会步圣母的后尘，也会回到真空家乡，到了真空家乡，我们还在一起，再也不用像现在这样辛苦了，只是可惜了，人间再没有传播圣教之人……”

“你……”凌茹雪用凶狠的目光瞪着李志贤，“你这是要害死圣母？”

“圣母不会死，圣母只是回到真空家乡，”李志贤淡淡地道：“我们也不会死，我会也会进入真空家乡，这是我们每个人的夙愿，只是早迟而已!”

唐赛儿身子一动，缓缓转过身子，“志贤是说，我不应该去京师投案自首？”

李志贤笑道：“属下并没有劝阻圣母，一切都按圣母自己的意思。”

凌茹雪似乎醒悟过来，“是呀，如果去京师投案，整个圣教，就算灭亡了，还谈什么东山再起……”

“可是，连累大量的无辜，我心中实在难安，即便留下传教……”

李志贤道：“圣母去投案，并不能救下被捕的女道、女尼，而且，朝廷还会继续抓捕女道、女尼……”

“为什么？”唐赛儿皱眉，“朝廷不是要抓捕我吗，既然抓到我，为何不会放过女道、女尼……”

李志贤道：“朝廷即便抓不到圣母，圣母暂时也不会对朝廷有威胁，朝廷一直在抓捕圣母，明着对圣教斩草除根，实际原因只有一个。”

“什么原因？”

“有人借着抓捕圣母的机会，在打击自己的敌人，最有可能的是政敌!”

“政敌？”

“圣母想想，山东、京师两地，可曾有上万女道、女尼？再说了，谁能保证圣母就一定藏在女道、女尼当中？”

“是呀，被抓捕的人中，有些人明明不可能是我，年龄、身高、相貌等等都不对，”唐赛儿喃喃地道：“难道真是某些狗官在借刀杀人？”

“所以，即便圣母去京师投案，朝廷还是会以抓捕圣教余孽为由，继续在民间抓人，”李志贤道：“朝廷，毕竟不是铁板一块，终究是要靠心怀鬼胎的人来治理!”

唐赛儿沉思良久，终于摇着头叹了口气：“哎，可惜她们都是无辜的……”

“冤枉她们的不是圣母，”李志贤知道唐赛儿已经回心转意，心中稍安，“是圣教一直要除掉的贪官污吏，贪官污吏们明知道她们是冤枉的，却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

凌茹雪也道：“志贤说得很对，圣母，你如果去京师投案，不但解救不了被捕的女道、女尼们，圣教也会因圣母回归真空家乡而灰飞烟灭，推翻朝廷、诛杀贪官的目标，又何以实现？”

李志贤继续道：“现在是圣教的最低潮，我们只剩数十兄弟，而且，圣教刚刚建立以圣母为首的机构，如果圣母回归真空家乡，我们这些人群龙无首，不用朝廷抓捕，人心就散了!”

“推翻朝廷、诛杀贪官？”唐赛儿缓缓踱了两步，“这谈何容易？”

“红阳劫尽，白阳当兴!”凌茹雪道：“只要圣母在，我们终会等到白阳当兴的一日，为天下百姓谋取幸福。”

“红阳在劫，白阳还会远吗？”李志贤道：“今日不过是圣教轮回的又一个开始!”

“我们不说这了，”唐赛儿摆摆手，“志贤，左护法一直没有回来，我们还要等他多久？”

“明日吧，如果明日午时左护法还不回来，我们就不能再等下去了，”李志贤道：“在等候左护法的这段时间，兄弟们要严密监视码头，随时做好开船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