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越想越怕
李志贤连着在医馆陪了三四日，在他的悉心照料下，胡长风胸前的创口总算没有发炎，大部分轻伤的部分已经痊愈，人也跟着精神起来。
这一日，李志贤为胡长风清洗了创口，换上干净的纱布，发现他的情绪很好，遂笑道：“胡大人的创口恢复得不错，再有数日，等创口拆了线，胡大人就可以回家调养了!”
“多谢小神医!”胡峰听到“回家”二字，却是皱了眉。
李志贤有些奇怪，“胡大人的伤势得到控制，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为何……”
胡长风轻叹一声，嘴唇翕动，却是摇了摇头，什么也也没说，他似乎有什么难言的苦衷。
李志贤只是为了治病救人，无心过问他的私事，遂道：“胡大人如果不方便说，在下不会再问，只望胡大人早日安康!”
“哎!”胡长风又是一声长叹，“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只是说出来丢人而已……”
李志贤：“……”
胡长风侧过身子，面对着李志贤，“小神医是汉人吗？”
“正是!”
“那为何来到僮地？”
“在下随家师云游到此!”
胡长风默默点头，思索片刻，道：“小神医对此处的生活是否习惯？”
“在下随家师云游天下，随遇而安，无所谓习惯不习惯，”李志贤反问道：“倒是胡大人，在僮地为官多年，对僮地有何感慨？”
“感慨？哈哈……”胡长风大笑，不小心牵动了胸前的创口，不觉皱眉，片刻之后方道：“胡某来上思州已经十八年……”
“十八年？”李志贤十分惊讶，大明官员五六年考核一次，只要考核合格，便有升迁的机会，胡长风来在上思州任职十八年，至少已经考核三次，难道每次都是不合格？
少见!罕见!
“小神医不要见笑，还不是朝中无人？”胡长风略显尴尬，“胡某二十一岁中举，因家中贫困，便没有再考，指望着出仕养家，谁知被派往上思州出任九品吏目……”
李志贤对大明的官制略有了解，秀才中举后，也就具备了官身，继续参加科举，中了进士，才有光明的前程，如果在地方出仕，至少是七品知县。
如果举人选择出仕，则为小吏，也就是不入流的小官，累官一般不会超过正七品。
胡长风以举人身份出仕，在上思州担任九品吏目，倒也正常，不过，十八年没有升迁，倒是不多见。
“胡大人就没在朝中活动活动……”
“哎，胡某家贫，出仕之后便来上思州任职，与吏部的官员们并无交往，况且在上思州，连俸禄都是州衙代发，哪有余钱去京师打点？当日的同年，知道胡某流落上思州，躲避都嫌不及……”
李志贤进一步明白了胡长风的处境，无权、无钱也就无势，在官场想要升迁，那是镜花水月，“可是，胡大人在上思州为流官，按时向朝廷上折子，吏部的官员断不会忘记胡大人……”
“小神医年轻，又不在官场，”胡长风又是叹息，“朝廷定期收到胡某的折子，只要上思州不会出现叛乱问题，他们巴不得胡某永远在上思州为官……他们只关心上思州是否稳定，谁会在乎胡某的前程？”
“可是，朝廷需要流官来监督边疆，上思州这种地方……若是胡大人寒了心……”
“胡某在上思城待得久了，倒也不再指望升迁，能为朝廷守护上思州，胡某就算尽职了，”胡长风道：“可是胡某在上思州，连俸禄都是州衙代发，又如何监督土官？不瞒小神医，胡某这身伤……”
“难道胡大人知道是何人所为？”
“就算不能完全确定，但也八九不离十，还不是胡某得罪了……所以胡某想到‘回家’二字，心中便有愁苦之感，”说到此处，胡长风忽地顿住，然后又是一声长叹，“胡某为朝廷尽忠，就会得罪土官，胡某睁眼闭眼，又愧对朝廷……”
李志贤能够理解胡长风的郁闷心情，夹在朝廷和土官之间，实在很难做人，受到土官的严重制约，又如何为朝廷尽忠？
不过，他感觉胡长风话中有话，“难道胡大人发现土官有什么不轨？还是土官有背叛朝廷之举？”
“那倒没有，”胡长风摇头，“但土官欺男霸女、贪赃枉法，胡某实不能容忍!”
原来是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朝廷的第一要务是稳定，即便胡长风将事情上奏朝廷，朝廷也不可能治罪土官，最多行文斥责。
但斥责之后，土官会变本加厉排挤、迫害胡长风……
恶性循环，胡长风的处境越发艰难，最好的办法是换人，朝廷重新派出流官，代替胡长风来上思城任职。
胡长风在上思城一干就是十八年，而且还看不到曙光，不知道吏部的官员是榆木脑袋，还是没有更好的人选取代胡长风。
李志贤有些同情胡长风，他的处境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艰难些，“胡大人就不能睁一眼闭一眼？”
“胡某职责所在，必须将亲眼所见上奏朝廷!”
李志贤的心中一阵悸动，胡长风究竟是对朝廷忠贞，还是来到上思城之后，将自己的汉人身份高看一眼，所以将自己看做“上官”？
大明有胡长风这种官员，是朝廷的幸事，可惜，对胡长风自身来说，则是一身的悲剧……
或许胡长风不是长袖善舞的官员，不太适合在上思州出任流官，没有处理好与土官之间的关系，但他对上思州的监管，却是非常细致的……
想着想着，李志贤蓦地一惊，自从圣教进入上思城，城中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至少商业上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胡长风会不会将上思城的变化上奏大明朝廷？
朝廷一旦获知上思城的这些变化，会不会派出人手前来查探？
越想越惊，越想越怕!
李志贤的后背冒出冷汗，原本只想着不要刺激城内的土官，倒是把这个胡长风给忘了。
胡长风是朝廷在上思州的耳目，便是再失势，向朝廷上奏的权力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