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普通的旧宅院里,甄老太正把被子抱出来晒。

她掸了掸被子,跑出不少灰尘和腐朽的棉絮。

房间里,医生给商初时挂好点滴,又小声对艾尔莎和周奇说了些话,让他们好生调理。

甄老太走进来,搓着手说,“不好意思啊,我家里很少有客人来,被子放着没用,都积灰了。”

艾尔莎礼貌地笑了笑,又挽着甄老太的胳膊,把人带到院子里去。

“老太太,您费心了。不过被子不用晒,我们下午就走,您别忙活。”

甄老太立马说,“走?”

她担忧地朝屋里看了眼,商初时还躺在**,昏睡不醒。

“你们要去哪?要把小时也带走吗?”

艾尔莎点点头,说,“是我们老板的意思,等商先生身体好转一点,立马把人带回去疗养。”

甄老太这里毕竟不大方便,他们这么多人,也不好一直打扰。

甄老太并不希望商初时在这种情况下离开,不过她倒是可以一起去帮忙照顾,毕竟商初时生萝卜和胖丁的时候,一直是她在照顾。

而且商初时也只对她的话有反应,她告诉商初时,萝卜跟胖丁由司曼华在照顾,司曼华会保护好她的可爱小孙子,让他什么都不要担心。

商初时微微睁开死灰的双眸,听甄老太拉着他的手,小声说,“你什么都不要担心,那个叫池霆的早就知道了,还是他把你送到我这来的。他让你好好休养,什么都别管,他会把外面的事情干干净净的处理了。”

商初时疲惫地闭上眼,像是安心,又像是释然,眼角缓缓淌下一行泪。

虽然被照顾得很好,但商初时的身体状况怎么也好转不了。

除了怀孕带来的身体负担,还有对未知的茫然恐惧,以及对商贤那些话的死寂绝望,给他造成极大的心理打击。

商秀妍的算计和利用,更是让伤痕累累的心脏再添苦难。

现在的商初时就像一根漂浮在水面的鹅毛,随风在水上打着旋,稍不留神,就会沉入水底,再也起不来。

池霆很想立马去往商初时身边,但是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商家很明显不欢迎池霆,更何况他是带人闯入,属于非法入侵。

商贤大吼大叫着要报警的神态,让池霆嘲讽性一笑。

他坐在沙发上,优雅地翘起腿,就好像是来走亲访友的,而非私闯民宅。

周一零带一群人站在他身后,来势汹汹,气势十足。

商老爷子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面对一朝变脸的池霆,只是冷笑,“你们池家在帝都手眼通天,谁能想到,十几年前,池家正统继承人,会被当野狗一样赶出门,流浪街头。”

这是池霆的逆鳞,没人敢当面对他提起往事。商老爷子甚至已经做好激怒池霆的心理准备。他要把池霆的怒火集中到自己身上,给商贤额外的求援时间。

但池霆并不动怒,只露出招牌式的完美假笑,“您和我爷爷是故交,又曾经对我施以援手,于情于理,我不该做出今天这么失礼的举动。”

商贤怒摔手机,“那你带人闯入我家,到底是要干什么?!”

该死,他已经向所有交情不错的人求援了,然而对方一听要面对池家,立马挂断电话,死活不肯卷入这场纷争。

池霆依旧老神在在地说,“把商秀妍交给我,我马上带人撤走。”

“你想都别想!”商贤火冒三丈,快被气得七窍生烟。

这人说的什么鬼话?

交出秀妍?

要欺负商家,冲着男人来就是,找一个女人算什么?

商老爷子更冷静些,压着怒火说,“小池,你一直是个谨慎沉稳的人,想必不会无事生非,莫名其妙来商家找茬。”

“您很英明。”池霆笑言。

商老爷子继续问,“那么,你至少要告诉我,你和秀妍到底有什么过节,才让你大动肝火,上门找人。”

他看得出,池霆眼看平静,但眼里的怒火要是能化作实体,不知道已经燃烧成了什么样。

商秀妍做了什么,让他气成这样?

老爷子深明大义,池霆当然不会把事情弄得更糟。商秀妍的事,跟商家也息息相关,想必让这些人听听,没有坏处。

“那么,为避免商家觉得我仗势欺人,干脆请商大小姐也出来,让我们当面对质。”

他做出让步,商老爷子微微沉吟,让保姆去找商秀妍。

商秀妍一直在房间里画画,早在池霆带人找上门的时候,她就知道,大概池霆已经知晓了一切。

她的计划里,一个商哲奚,是命定的棋子,然而这枚棋子不听话,也不受摆布,打乱了她复仇的节奏、

还有一枚贸然插入的棋子,是池霆。

池霆是她计划中最不受控制的因素,她曾利用这枚棋子,让商初时身败名裂,然而也是这枚棋子,保护了商初时,还把人藏匿起来,让她无法找到,暗中下毒手。

之前她不让商初时死,是想让商初时再痛苦一段时间,最凄惨地死去,等到商哲奚把事实的真相告知商家,她再想制造意外,让商初时死掉后,却再也找不到人了。

商初时的痕迹,被全部抹消,连她都找不到。

如今,这枚棋子再度找上门来,毫无疑问,会将她所做的一切都拆穿,而她毫无招架之力。

池霆就是这样的,安静蛰伏,一击必杀,绝不拖泥带水。

商秀妍给画上的人勾勒上最后一笔,保姆已经催促了四五遍,声音急切,“大小姐,池先生是来真的,要是您再不出去,他可能会让那些人进来,强行把您带走!”

商秀妍面无表情地放下画笔,“我知道了。”

她总是在笑,是外人眼中端庄娴静,温柔大方的大家闺秀,但是没人知道,在独处的时候,她的面庞是多阴郁,眼神是多阴狠。

商秀妍推着轮椅的时候,池霆快失去耐性,直接让周一零等人进去抓人。

商贤迎上前,一如既往地捏捏妹妹的肩,说,“别怕,大哥在这。”

然而,商秀妍一把拍开了他的手,冷漠地朝池霆去。

商贤看看自己的手,又愕然望向商秀妍的背影。

商秀妍跟池霆面对面,冷漠地问,“你知道多少了?”

“我以为你会问,我会怎么对待你。”池霆一笑,从周一零手上接过ipad,调出几个画面。

照片中是一座改建的精神病院,从外部看有点像建立在公园中的公共厕所,不过整幢大楼没有窗户,只有几道死寂的门,采光性无限趋近于零。

内部怎么样,商秀妍看不出来,但她知道,一旦进去了,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阳光。

“这是我为你的后半生准备的‘囚笼’,”池霆温润地笑笑,深邃的眸子微微眯起,淡然自若,“你会在这里度过余生,里面有很多人招呼你,不会让你感到寂寞。”

池霆的一大烧钱癖好就是改建精神病院,他会亲自参与精神病院的设计与开发,为里面居住的精神病人调配合适的“项目”,非常实用。

商秀妍什么都没说,反倒是商贤厉声问,“池霆, 你疯了是吗?秀妍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待她?我们商家对你不薄,你就这么报答吗?”

池霆把ipad还给周一零,继而皱眉说,“正因为还感激各位的恩情,所以我没把事情做绝。”

商老爷子从池霆的态度上意识到什么,他扬手制止了冲动的商贤,问,“至少告诉我们,你这么做的理由。”

池霆扬眉,“我以为我的举动,已经足够说明我的理由。”

商贤怒声吼,“什么举动?你突然带一群人闯入我们家,口口声声要带走秀妍,你是欺负我们商家地位不如以前吗?”

商贤以前还算沉稳,但是这段时间众多事情一起发生,像山一样压在他心头,令他心中郁结,口气态度都冲得不得了。

池霆好言好语地说,“精神病人就该待在精神病院里,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商贤正想破口大骂,老爷子却先沉着脸开口,“不知道秀妍哪里得罪了你,你要这么对待她?”

池霆低笑,往后靠着被垫,摩挲大拇指。

“她没有得罪我,非要说的话,是把你们,玩得团团转。”

池霆从身后人手中接过一摞厚厚的调查报告,这是近段时间里,艾尔莎复制整理出来的全部证据。

事情要从二十多年前,商初时和商哲奚降生那天开始。

从那天起,商秀妍就着手安排了一切。

她先是想办法把商哲奚的母亲,那个保姆赶出家门,让被男人抛弃,又被解雇的保姆带着婴儿颠沛流离。

当时,司曼华给了那个保姆一笔钱,本来足够保姆度过最脆弱的产后抚育期,然而这笔钱,被商秀妍安排的人,趁保姆在火车上打盹时,将其偷走。

保姆不得不带商哲奚四处打工赚钱,商秀妍还是没放过她,像阴魂不散的亡灵,给人暗中使绊子。

没人知道商秀妍是什么心理,可能是为了计划,想把保姆逼死,好让商哲奚进入孤儿院,方便以后利用。

也有可能,是扭曲变态的妒忌。

她比司曼华和保姆都先怀孕,然而,这两人的孩子都出生了,她的孩子,却死在了那场车祸里,连她的面都没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