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的清晨总是静谧祥和,鸡鸣狗吠,树林婆娑,寥寥炊烟在屋顶上飘回**,如诗如画。

大清早,甄老太推开自家的门,拿起饲料去院子里喂大白鹅。

这几只鹅是上回胖丁在老家玩时,她专程买来陪胖丁的,胖丁走后,还时不时打电话回来嘱咐,要奶奶帮他照顾好大白鹅,寒假回来就能骑了。

虽然甄老太也不明白,为什么胖丁对大白鹅情有独钟,但宝贝乖孙的话,她总是记在心里。

喂过大白鹅,甄老太转头时,看见自家院门前,似乎站着几个人。

她家的房子是老式的,院门是朱红色的大门,底部悬空,能从院子里看到院子外的状况。

甄老太把饲料盆一扔,快步跑去将大门打开,果然见一个高大俊逸,面若冰霜的男人站在门外,怀中抱着昏厥的商初时。

男人背后,还有几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个个面容严肃, 专业气场十足。

“他在昏迷的时候,依然要往您这里来。我想,或许您能让他安心一些。”池霆尽量放缓语气,以免惊扰到面前朴实善良的老太太。

甄老太连忙搭上商初时的手腕,一边问,“怎么回事,小时怎么瘦成这样了?”

池霆垂眸,目光落到商初时白纸一样的脸上,“是我的错,我没能照顾好他。他现在怀了孕,心脏病又复发,我希望他能在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

甄老太也曾是医生,一把脉就知道商初时是什么情况,除了孕期虚弱,心脏病带来的负担也不可小觑。

她立马叫池霆把商初时送进屋去,池霆带来的医生们也随后进屋。

昨晚,商初时失踪后,池霆让周奇进行全市搜索,很快在一个加油站后面,找到昏死过去的商初时。

池霆立马把商初时送去私人诊所,医生紧急抢救,过后说,要是再晚来一步,商初时可能会因心脏病复发而亡。

但是医治过后,商初时也一直没清醒过来,昏迷中喃喃喊“阿姨” “甄阿姨”,并抗拒所有人的触碰,连池霆靠过去,他都像感应到什么,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把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池霆没办法,只好安排车辆,连夜把商初时送到甄老太家来。

甄老太把甄乐天的房间收拾出来,让池霆把人放上去,随行的医生们也立即上前做检查,各种仪器安装在床边。

甄老太见商初时满脸是冷汗,心疼不已,“怎么会弄成这样呢,前段时间不还好好的吗?”

池霆正要回答, 偏偏手机铃声响起,是司曼华来电。

他简单向司曼华说了经过,又希望能由司曼华向甄老太说明实情。

可能在孩子的事情上,商初时甚至更信任甄老太。

两个老太太去交流,池霆又看了商初时一眼,手指拨弄了下商初时的头发,随即交代门外的周奇,“好好照看他,别让不三不四的人靠近。”

周奇点点头,又问,“那您呢?”

池霆冷笑,神色阴郁,“新仇旧恨,一起算了吧。”

根据原本计划,商秀妍应该不至于这么早暴露自己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迫使她改变主意,先一步把商初时逼入绝境?

某鉴定中心里,商哲奚拿到亲子鉴定报告。

他瞒着所有人,偷偷来到这里,用先前保存的司曼华的头发,做个鉴定。

他坐在空旷的长廊上,不敢打开报告单。

记忆中,他的“养母”总是胆小懦弱,而且粗鄙鲁莽,长得还很一般,眼光更是不好,才年纪轻轻被男人蒙骗,稀里糊涂地生下小孩,又因为*劳过度而死去。

商哲奚一直觉得,在这个社会,能因为*劳过度而送命,真是一个扯淡的死法。

但他的养母,的确是活活累死的。

在来到商家前,他以为全天下的母亲都是保姆那种样子,歇斯底里,神神叨叨,对他非打即骂,一句话不对也能拎着他的耳朵把他往墙上撞,好像他不是亲生的。

然而,那个女人应该也不是一丁点都不爱他。

因为在她死之前的傍晚,还把他叫到身边,从枕头里摸出一个不知打哪捡来的破皮包,抓出一把又一把零钱。

钱很少,零零散散的,那么一大把,都不到两百块。

她没什么力气,但还是虚弱地骂骂咧咧,叫他好好读书,别学那些下三滥的人,不是偷就是抢,要堂堂正正,抬头挺胸地做人……

女人嘱咐了很多,最后实在说不出话来了,就恋恋不舍地看着他,眼里充满不舍和难过,好像在说,孩子,没有妈妈了,你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对她的死,商哲奚麻木而空洞,好像没怎么悲伤,但一想到她生前的那些点滴,就会自动落泪,哪怕现在也是一样。

到了商家,他见到漂亮时尚的司曼华,开心地想,这下,终于又有妈妈了。

即便上了年纪,司曼华还是那么温和活泼,正能量满满,对生活热情积极,永远散发光芒。

他沉溺在司曼华的温柔里,又觉得奇怪。

司曼华那么明媚的人,怎么会生下他这种卑劣无耻,心机深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小孩?

同时,他也知道,司曼华在努力作为一个母亲来爱护他,可是不管怎么勉强,都没法像对待商初时那样,全心全意地对待他。

所以,他开始怀疑。

说不定,是亲子鉴定弄错了呢?或许,他真的,跟司曼华没有半点关系,所以司曼华才无法对他产生母爱呢?

商哲奚犹豫踌躇了很久,终于选择来鉴定中心,寻求一个答案。

他花了很长时间鼓足勇气,颤抖着打开报告单。

良久以后,眼泪模糊了视线,让他看不清上面的字。

报告单随即从手上脱落,飞到外面过道的正中间,被来来往往的人给踩踏着。

商哲奚低低笑了几声,笑着笑着又变成撕心裂肺的痛哭。

他抱着头,在落寞的残阳余晖里,哭得像个没人要的小孩。

是时候,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了。

血红的残阳铺满房间,金属鸟笼里,鸟儿发出啾啾的微弱叫声。

商秀妍将几支百合稍作修建,插入花瓶中。

她喜欢高雅的百合,记得跟亡夫第一次见面时,她正处于最清纯的年纪,不施粉黛,只在耳后别一朵百合,就足够撩人心弦,一生难忘。

身后,保姆推门进来。

“大小姐,老先生请您去书房一趟。”

商秀妍沉默了一下,笑问,“都有谁在?”

保姆没说话。

商秀妍笑了笑,把花瓶递给她,“拿到我床头放着。”

“好。”

商秀妍要上楼并不容易,每次都要人辅助,所以她没事从不去楼上。

到了书房外,商秀妍感到一阵压抑冰冷。

商哲奚打开房门出来,跟她碰个正着。

但是以往总是小心翼翼讨好她的孩子,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只兀自回房去收拾东西。

一瞬间,商秀妍懂了。

果然已经发现真相了吗?

比她预估之中的,要早那么一些。

这也是个不成气候的东西,妄她辛辛苦苦培养了这么多年。

所以这么看来,有的人还真不容易“黑化”,完全没法跟她比。

商秀妍推着轮椅进屋,见商老爷子和商贤都坐在沙发上,两人脸上一片死寂。

不消说,肯定是商哲奚把他不是商家人的事情,告诉他们父子了。

商秀妍有自信,他们还不知道,一切都是她在暗中布局。

“爸,大哥,怎么了?”她柔柔问着,一如从前,温婉如水。

商老爷子像是睡着了一般,双手交握抵在额头,将沧桑的脸隐匿在阴影中。

商贤颓然坐着,许久之后才疲惫地说,“小奚瞒着我们,私下去做了亲子鉴定。他,他……不是我们的孩子。”

最后一句话,商贤用尽了全力,牙关几乎咬碎,才艰难地说出来。

商秀妍惊讶地捂嘴,喃喃说,“什么意思?难道大嫂她……”

“曼华不会背叛我,唯一的可能,我们两次做的亲子鉴定,都有问题。”

商贤不敢去想,如果商初时真是他的儿子,他往后要怎么面对商初时。

那么多的误解,伤害,那一次次朝商初时出手,不是挥拳就是脚踹,一次次的言语羞辱,把商初时的人格贬低到极致。

司曼华撕心的痛苦 ,商初时死灰的神情,让商贤不敢面对。

他现在什么都没法思考,谁是幕后黑手,谁导演了这一切,谁把他的家弄得支离破碎,谁把他的孩子……逼到那么痛苦的绝境。

他脑子里纷乱如麻,好像停止运转,什么都想不了。

商老爷子也是一样,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无法再思考更多。

这几年来,一桩接一桩离谱的事,让这个本就风烛残年的老人迅速垮掉。

商家好像真的遭受诅咒,被冥冥之中不可见的手推动着,做出错误的决定,走向错误的道路。

父子两人沉默着,从黄昏到深夜,都未曾移动过半分。

商秀妍面无表情地想,这不够,远远不够。

现在就让他们醒悟,真的太早了。他们还有挽回的余地,因为商初时没死。

那孩子心软,也许家人道个歉,他就乐呵呵地挠头接受了,还得意洋洋地说,我这么宽宏大量,就不跟你们一般见识了,谁让你们是我最喜欢的家人呢?

要是这种事情发生,那她这些年,不就白干了?

商秀妍越想越气,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要不是商哲奚不争气,不管怎么挑拨离间都没对商初时赶尽杀绝,她本可以,等到商初时死掉,再来公布真相的。

偏偏,商哲奚好不中用,也就四年前把商哲奚赶走了而已,四年后,面对商初时的威胁,居然也不肯斩草除根,还提前将真相告知商家人。

一个两个,都那么令人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