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人格分裂?”

“嗯。是。”

“确诊了?”

“怎么说呢?应该算吧。基本可以确定这件事。”

马友并未表现出如我期待的那般惊讶,我甚至怀疑他因为又多了一个可以采访的对象而暗自高兴。

果然,他接下来说:“我们俩可以见一面么?”语气中带着某种兴奋。

“可以,马友老师现在还在大连么?”

“早就不在了,好几年前我就辞职了。大学老师是最无聊的工作,我现在潜心做学术。”

听他说自己辞职,我反倒觉得十分符合他的个性。

我接下来问他人现在在哪,打算过去找他,结果马友说:“你不用过来,我去找你。”

马友是个行动派,上午通的电话,当天晚上我们俩就在宾馆见面了。

他比我想象的要年轻很多,外貌几乎没怎么变,果然痴迷于某一样东西的人不容易老去。

看到我以后,马友先是热情地打了招呼,跟着便用那种好像在动物园看动物一样的眼神观察我,弄得我有点不舒服。

接着,他和我聊起了我的问题。

“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这个问题还真把我问住了。

“我能说自己也不清楚么?”

马友的脸上浮现出了我不喜欢的笑容:“的确,很多患者都不能确切地说出自己发病的时间。”

我现在成患者了。

“你家里有遗传病史么?”

我用力摇头:“没有,我爸妈都好得很,也没听说其他人有这方面的问题。”

“他们的感情怎么样?”

我知道他这样问的目的,一般来说,人格分裂患者多是在暴力的环境中长大,但我父母感情很好,我也如实告诉他,并深入说明,很多他所熟知的诱因,在我身上都没有。

我其实也大概知道原因,但我此时还不想让他知道有“脑电波干扰仪”这种东西,怕他这种学术疯子一样的人,会顺着这条线查下去,那我就等于把他也拉下水了。

可什么也不说的话,他又会毫无意义的猜来猜去,我于是说,自己的大脑之前出现过轻微的损伤,或许和这件事有关。

马友露出十分感兴趣的表情,并对我说的话给予了肯定:“那就是了,脑的损伤会以完全想象不到的形式表现出来,你因为脑部损伤而出现人格分裂一点也不奇怪。”

“我这个要怎么治疗?”我直接问出了关键的问题。

“那要看严重到什么程度。你现在能自我感受到的具体症状是什么?”

这又是一个不好回答的问题,如果不是因为李博学在林若兮的梦境里见到了另一个我,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有人格分裂这回事,完全无法想象。

不过话说回来,我的身体现在还有另一个意识在同时控制,为什么我会完全察觉不到呢?难道说另一个我隐藏得非常好,平时根本就不出现,只有在我潜入到其他人梦境的时候,他才会以被动的方式现出原形?

还是说另一重人格在我体内只处于萌芽时期?

或许是见我迟迟都不回答,马友又问:“你暂时还没有察觉么?”

马友随后和我大概讲了一些人格分裂患者能自我感知到的异常。

首先是感知方面的问题,容易出现幻听,总是觉得有人在议论自己,或者大脑里频繁出现另一个声音在和自己吵架。

其次是思维方面,主要表现为思维归属和思维联想方面出现了故障。比如一个人在路面上形容,看到一个比较大的水坑,容易联想到河流、湖泊甚至大海,可如果出现了思维联想障碍,患者的思维只会停留在水坑本身,没有办法继续延伸。

听到这儿的时候,我大概想了想,自己似乎还没有出现这方面的问题,于是摇头否认。

马友点点头,继续又说,某些患者还会出现语言枯燥,有的单词和词汇连接不起来。

“这就更不可能了,我的语言功能并没有出现受损,您应该看得出来。”

“再就是情感方面,出现了不协调,有时会出现淡漠,对很多事情都无动于衷,说得直白点,就是对情情爱爱的不感兴趣。”

我心说这就更不可能了,我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对林若兮的爱意没有一分一毫的减少。但我对马友只是轻轻摇头否认。

“行为方面呢?有没有出现行为倒错,没有自制力。比如说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明明不想做,却偏偏做了?”

我想了一下,仍然觉得是没有。

马友的表情疑惑起来:“那你怎么确定自己有人格分裂的呢?”

我正在思考这个问题该如何回答,马友却说了一句令我大跌眼镜的话:“你该不会是通过梦境潜入仪,在其他人的梦境里见到了另外一个自己吧?”

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连这个都知道,看来他对这个领域真的是研究得非常深入。

既然被他说中,我也没有必要遮遮掩掩,如实讲出自己的情况。

感觉马友听得眼睛都直了,我只是大概说了自己的情况,他却好像异常的激动。

“你的情况真的非常特殊,十分具有研究价值!”

我有点忌惮他喷出来的唾沫星子,稍稍移开身位,然后问:“真的么?”

“当然。”他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说了起来,“多数情况下,人格分裂和精神分裂的界限都很模糊,你没注意到么?我刚刚询问你的很多症状,其实也是精神分裂的症状。”

我粗略地回想了一下,的确如此。

“很多年之前,我也这样觉得,所谓人格分裂,或许只是人们幻想出来的词汇,真实的情况,只是精神分裂的一种类型而已,后来我走访了大半个中国去采访那些病人,才发现自己之前的想法大错特错。”

马友说的是他写书的经过。

他接着又说:“你的情况和我书中好多病例一样,是真正意义上的人格分裂,你的身体里出现了另外一个灵魂。如果不是因为借助梦境潜入仪,你甚至都没有发觉他的存在,证明他隐藏的非常好。”

“这恰恰是让我苦恼的。”我如实说。

“那是自然,所有患者得知自己体内存在着另外一个灵魂,都非常惶恐。”

“确实如此。”

马友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阴险:“想不想除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