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时,我的意志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但我努力撑住精神,打算把后面的话全部听完。

留声机里面的田野这时忽然冷笑起来,有些刺耳的笑声在这种压抑的环境下更加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笑声结束后,他忽然又哭了起来,前后一笑一哭,给人极为不适的听觉冲击。

然而不管留声机里面的田野是什么表现,我们三个人此时都表情十分认真地听着,几乎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田野伤心地哭了一会儿,忽然停下,继续说了起来:

你们既然闯进了我潜意识的空间里,相信应该也在这里面发现了一件一直隐藏在我内心深处的秘密,高二那年,我父亲带我出去郊游,我趁他睡觉的时候,用刀刺伤了他的一只眼睛。

这件事我十分后悔,但有些事做了就没有办法回头。

我父亲为此身负重伤,住了半个月的院,最后还是没能挺住,离开了这个世界。

父亲临死前对我说的那番话,我至今都还清晰的记得。

他说他并不怪我这样做,他理解我,知道我这些年承受了很多非议,这些非议像一股股黑暗的能量,不断的在我心中积压,总会在一个点爆发。

我父亲说,我之所以刺伤他,是因为把他当成了我的伤害源头,尤其是当我上高一那年被诊断为人格解体,医生说这和我成长的环境有关,我很自然地觉得自己得这个病也和我的父亲有关。

我相信你们在我的潜意识里,一定看过我幼年时候所经历的恐怖场景,那些动作机械的蜡人代替真人演节目的场景。那些场景都是我父亲自己导演的,对我的影响很大,几乎是刻在我的大脑里,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梦到一次。

所以我认为自己的思想和行为和常人不同是父亲造成的,自然也把成长过程中所遭受的各种伤害都归咎于我的父亲。

然而当我亲眼看着父亲咽气的一瞬间,我忽然想明白一件事,或许我父亲早年的怪异举动对我产生了一定负面的影响,但他毕竟是爱我的,即便我用如此不可原谅的方式伤害了他,他也选择包容,并直到自己死去,都在帮我保守着这个秘密。

他还在咽气之前反复叮嘱我,愤怒会毁掉我,既然世人不能理解他和我的伟大思想,觉得我们是怪胎,那就先让自己做出一番成就。世俗的人对成功者的崇拜是毫无原则和异常盲目的,只要我在某个领域取得了一定的成功,所有的非议都会消失,整个世界也都会对我温柔了。

因为父亲对我的包容,他这番话也对我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可以说我父亲是用自己的生命拯救了我。

而真正伤害我的人,恰恰是你们这些自以为正常的人。只要某个人有一个你们不能理解的怪癖,就算那个怪癖对周围的人没有造成任何的伤害,你们也要投来有色的眼光和不堪的言语,你们觉得自己说的话无关痛痒,殊不知对我们而言,那些话比毒药更加可怕。

如果你们能听到这段录音,证明你们已经看过这个画室里面的画,这些画都是我一个人画的,画里面的被嘲笑的人,不仅仅代表着我自己,也代表着成千上万和我一样生活在别人唾液下的人。

我曾采访过两个罪犯,其中一个罪犯的双眼有些不太聚焦,就因为这个天生的生理特征,他被人从小嘲笑到大,终于在一次和人发生口角时,忍无可忍,用刀杀了那个对他恶语相向,攻击他生理弱点的人。

还有一个女性,左半边脸天生就带了一块红色的胎记,因为这块胎记,她无法过正常人的生活,终日像个过街老鼠一样躲来躲去,尽管如此,她仍然在有限的和人相处的时光,遭受着来自对方充满恶意的目光,她的最终命运和那个双眼不聚焦的人如出一辙,也都是因为心态在某一刻崩了,对其他人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伤害,而成为了罪犯。

世人鄙夷罪犯,但你们比罪犯更加可恶,因为你们是罪犯的制造者,是你们的狭隘,才让心灵本已经千疮百孔的人承受更多常人难以消化的痛苦。

罪犯毕竟有法律可以制裁,但你们的所作所为却得不到任何形式的惩罚。

我最后还要解释一下,为何我要在你们这次的行动中,竭尽全力的保护你们。每当你们在我的梦境场景中面临险境,我都如同上帝一样伸出一只援手,将你们拯救于水火。这其实是你们这次旅行中最重要的意义。

当你们被各种危险的虫子围攻时,内心里一定很绝望吧?告诉你们,这就是我们这些所谓的怪胎,处在漩涡中被你们这些人歧视时内心的真实感受。

那种绝望,你们只会在面临危险的时候才能感觉到,而对于我们这些“变态”而言,是每时每刻,每分每秒。你们遇到危险的时候,会有神秘的力量从天而降,将你们拯救,而我们整天期盼有人能救我们,安抚我们受伤的心灵,却几乎每天都在遭受着相同的伤害,哪怕一天的救赎都不曾有过。

如果林若兮也在,我希望你能帮我转告安妮,早在半年以前,我就做过体检,肝癌晚期,离婚协议书我已经签好了,夹在我的工作笔记里,如果我这次醒不过来,她只需要在上面签个字就好。

而且我之前和她说的那些照片是假的,你帮我告诉她不要再有心理负担了,我其实是深爱着她的,怎么可能给她拍那种照片呢?但她居然也信了这么久,还怕我会暴露,对我服服帖帖。这也难怪,我毕竟是变态嘛,似乎只有做出这样的行为才符合我变态的人设。

我本来想闪耀一次,所以一直在用我自己的方式做心理咨询,想通过不走寻常路的方式火一把,现在看来我的资质还是很有限,直到生命快要走到尽头,也没能最终闪耀一次。

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愿以后没有我的世界,能变得稍好一点,愿人们能变得更加善良,能发自内心地包容那些和我一样几乎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就已经被贴了一些不堪的标签的人。

我们这些人,恰恰是真正需要被关爱的人,毕竟,如果一个人能在出生的那一刻做选择,谁不希望自己出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一个从小就被浓浓爱意填充的家庭?但我们恰恰没得选。

我最后想对你们说的话,就是你们在纸条上看到的那句:如果人群中出现一个罪犯,那么这一群人都是罪犯,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希望你们谨记!

拜拜!

又是十几秒的电流声过后,录音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