楮墨猛地急刹车。

姬月差点撞上座椅, 忙问,“怎么了?”

“好像,撞人了。”

说着, 楮墨下了车,一个女人躺在地上。

楮墨皱了皱眉,这段路并不算暗, 明明没有行人, 这个女人从哪儿冒出来的?

女人脸朝地躺着, 四周也没血, 他走过去蹲下,伸出手准备查看女人的情况,却突然被狠狠拉了一下。

女人转过脸, 一只手拽着楮墨的袖子, 愤恨地望着他,几乎咬牙切齿,“是你撞的我?”

“不是。”楮墨面不改色抽回袖子, “你撞我车上了。”

女人从地上爬起来,怒气值满格,“你当我傻, 你撞了我, 赔钱!”

“多少?”楮墨打开钱包。

女人没想到楮墨竟然不讨价还价, 明显噎了一下, 而后狮子大开口,“五百万。”

“没有。”

楮墨果断收起钱包,女人还想纠缠, 被楮墨打断。

“你再不让开, 我告你诬陷诈骗加勒索。”

“我什么时候诈骗了?”女人吼道。

“首先, 我没撞到你,是你自己躺地上了,就是诬陷,其次,你误导我,让我赔偿,就是诈骗,最后,你一口价五百万,数额构成勒索罪。”楮墨转身往车里走,“换个地方吧,这条路人少,生意难做。”

女人显然被楮墨的话气到,直接爬到车头上不下来。

“你不给钱就别想走!”

姬月下车,看到的就是一个女人,四仰八叉地黏在车上。

这是一种撒泼打诨式的现代化碰瓷。

姬月看了看女人,又看了看楮墨,上古真神不知道碰瓷两个字,以为两人有什么奸情。

“别误会,这人我不认识。”楮墨立刻解释。

姬月用眼神表达着,我信你个鬼,在千年前的时候,姬月见过类似场景,负心汉辜负糟糠妻,糟糠妻寻死腻活。

“真不认识。”楮墨无奈道。

风城现在还流行这种骗术呢,治安不行啊,而且方法太落后,到了警局,查看行车记录仪就能解决,可楮墨并不喜欢大半夜带着姬月去警局。

“我说,你少要点,我就当做好事了,你要是痴心妄想,就得去见我律师。”

女人见楮墨不像开玩笑,慢吞吞从车上下来,强装镇定开口道,“五十总行了吧,我两天没吃饭了。”

楮墨随手拿了一打递给女人。

女人像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连说谢谢。

“好人一生平安,祝老板财源滚滚。”

楮墨不再理睬女人,脱下外套披在姬月肩上,“外面冷,快上车。”

姬月点了点头,海风吹来,确实凉快,女人身上穿着破旧的衣服,头发凌乱,袖扣处磨了几个洞,年纪看起来顶多二十四五。

看着女人数钱的模样,她大约也知道了女人在做什么,没有多说便上了车。

楮墨车开出去不远,在下一个路口,又有一个女人扑了上来。

这次楮墨几乎是带着怒气下车。

“又是你?”楮墨看到趴在地上的同一个女人,除了愤怒,另一种感觉就是吃惊,他没拐弯,不存在女人抄近道的可能。

女人听到声音后,转过头,看到楮墨同样吃惊,“怎么又是你?”

楮墨看了看这个路口,和上一个明显不同,不是鬼打墙,那么有问题的只是女人。

“你是什么人?”楮墨危险地眯起双眼,一条铁索滑了下来,被他握在手里。

女人爬起来,上下打量楮墨,“怎么老碰到你?难不成你是财神爷,专门给我送钱的?”

楮墨一根手指朝向地面,对着地面画了三个圈,一条细小、不易察觉的黑线从女人身后的不远处钻了出来,黑线如同小蛇一样,绕到女人头顶,没入她的身体。

“你怎么开车的,怎么比我走的都慢?不过,嘿嘿,既然遇到了,不如打赏点吧,我真的无家可归,好几顿没吃了,大帅哥,行行好,赏我口吃的吧。”

女人喋喋不休地说着,楮墨却皱起了眉。

没有异样。

“给我点钱吧,相逢即是有缘,一晚见两次,可见我们缘分加倍。”

“我和你可没有缘分。”楮墨冷漠道。

“让她上车吧,不然下一个路口还得停车。”

姬月的声音从车里传来。

“带她回去?”楮墨问道。

“对,快点,我都困了。”说着,姬月还打了一个哈欠。

“我师父邀请你去府上坐坐,走吧。”楮墨对女人说道。

“让我去你家?为什么啊。”女人在外漂泊久了,还真没人让她进过家门,她现在要怀疑楮墨是人贩子了。

“我师父人美心善,看不得人受苦,你去了之后管吃管住还有钱拿。”

“有这么好的事?”女人怀疑地看着楮墨。

“天上掉馅饼的事可不是天天有。”

说着,楮墨转身进了车里。

“我去我去!”

女人慌张地跑过来,她不会开车门,手足无措地将手放在把手处拨弄。

姬月在里面把车门打开。

“谢谢啊。”

女人有些不好意思地坐上车,她似乎这次才看清楚姬月。

“真是大美人,绝色美女,养尊处优一生富贵。”

女人歪着头,眼神留恋地在姬月身上打转,言语中满是羡慕。

在路上,楮墨变着花样与女人聊天,不知道她是真傻,还是当真简单,聊来聊去,也没套出多少信息,只知道女人名叫朱亚,出生在风城,父母双亡,以乞讨偷窃拦路碰瓷为生。

至于她为什么会比汽车还快,朱亚却坚持是楮墨太慢。

“你既然出生风城,有没有听说过,无启国?”楮墨突然问道。

“什么国?”朱亚侧耳倾听,一副怀疑自己听错了的模样,“风城是个城市,怎么可能有国呢?”

“无启国。”楮墨一字一顿,“是风城许久之前的名字。”

朱亚从来没听说过,她摇了摇头,接着问道,“你们是外地人吧?从哪儿听来的传闻,我从小在风城长大,我都没听说过。”

“嗯,来旅游,你要是愿意,可以给我们当导游。”

“行啊,没问题,老板,你给多少钱?”朱亚身体前倾,她坐在驾驶座后方,向前靠近楮墨,看起来感兴趣极了。

“价格随你开,主要想去一些有故事的老地方。”

“放心,老板,我知道的老地方那真是老地方,比你听的那些没影的地名有意思地多。”

回到别墅后,有莘衍还在埋头苦干,他不敢公然违抗上司命令,一直在对照两张地图,可这两张地图根本就不像一个地方,古地图上,这四周群山环绕,可现实是这里明明临海。

他不停地揪着自己的秀发,幸好年轻人头发茂盛,不怕头秃。

“楮局,我真看不出来,明天一大早,我就起来继续看,求你了,让我先去睡吧。”

有莘衍看到楮墨回来,立刻上前哀求。

姬月已经有些困了,楮墨对有莘衍摆了摆手,让他小声点。

“随便找个房间,帮她也找一间。”

有莘衍看向楮墨和姬月身后,一个穿着褴褛一脸傻笑的女人对她露出一口白牙。

“谁呀这是?”有莘衍吃惊地问,要说女人的长相,其实不丑,中等偏上,可神态举止中就是透露着一股傻气,再加上这副打扮,有莘衍差点以为是哪儿带回来的疯癫女人。

“当地导游,你带她去吧,别上三楼。”

有莘衍点了点头,楮墨要和小美女在三楼,那他肯定不选三楼的房间,他带着女人去了一楼,有莘衍到底是绅士,让女人先挑,剩下的归他。

或许是真的晚了,姬月回来后,直接躺下就睡着了,以至于楮墨想要做点什么的愿望始终不能实现。

第二天,楮墨醒得早,但不想惊动姬月,他靠在床头,查阅着下属发来的资料。

“几点了?”姬月闭着眼睛,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她习惯睡觉的时候把自己团成一团,保持着龙身最原始的习惯,脸枕在身体上,只是此时她的脸不是窝在自己的龙神上,而是楮墨胸前。

“困就再睡一会儿。”

楮墨用手抚摸着姬月的脸颊,如果每天都能这样,楮墨愿意拿任何东西来交换。

姬月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又朦胧了一会儿,才真正清醒过来。

她半个身体都压在楮墨身上,腿搭在楮墨腰上,手臂横在楮墨胸前。

姬月发现自己的姿势后,先是震惊,随后又咯咯笑起来。

“楮墨,你知道我喜欢帅哥吗?”

“知道点,但不知道你到底有多喜欢。”

“就是发现你睡我**,我也没觉得你占我便宜的那种喜欢。”

楮墨忍不住笑道,“受宠若惊。”

姬月即使醒了,也不想起来,赖在**,玩着手机和楮墨聊天。

“你一点都不着急找金斧黄钺,是不是有线索了?”

“我们现在住的地方,就是无启国祭祀旧址,在我买下这座别墅时,勘察过,没有遗址遗迹,当年老族长最后一次使用你的神器就是在这,可地下千尺,方圆百里,都没有祭坛,我在想,这旧址会不会就在眼前,我却看不到。”

“所以你打算换个方式,看看能不能机缘巧合找到突破口,有莘衍不知道旧址的事,没准误打误撞能找到。”

昨天楮墨要带她出去看电影的时候,姬月就怀疑楮墨另有打算。

确定存在过,却肉眼看不到,如果真如楮墨所说,那能不能找到无启国祭坛还真要看缘分了。

“有莘衍的命格有点特殊,带着他,准能发生点什么。”

姬月觉得楮墨这话不假,有莘衍每次都是死里逃生。

姬月和楮墨下楼准备点外卖,走到楼下却发现餐桌上摆满了各色炒菜,还有几条鱼。

食材简单,色香味却一点不差。

“老板,你们醒了,看,这都是我做的,快坐下来尝尝。”

朱亚坐在餐桌前,似乎等待已久。

姬月第一个坐下,她拿起筷子大快朵颐,快中午,不饿才怪。

楮墨看着一桌子素雅的菜品,有意问道,“手艺不错,不过你应该没什么经验吧,第一次就做得这么好,天赋异禀?”

朱亚似乎听不出楮墨的言外之意,她说话时总是带着肢体语言,听到楮墨的夸奖,大笑起来,身体后仰。

“可能就是有天赋吧。”随后又指着满桌子的菜肴,说道,“冰箱里什么都没有,我可是大早晨起来去外面买的,劳务费我也不好意思要你的,买菜买鱼的钱给我就行。”

“最后一块结给你。”楮墨让姬月慢用,自己则去叫有莘衍这个小鬼起床。

楮墨走后,朱亚突然凑到姬月身边,她的目光停留在姬月脸上,言语中不无羡慕。

“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

姬月只顾着吃饭,没有看到朱亚的眼神。

“爸妈生的,遗传。”

朱亚一手支着脸颊,眼神肆无忌惮在姬月身上徘徊,“我也是爸妈生的,可惜我就长得丑。”

“哦?你也有爸妈?我还以为你是天生地长的。”姬月自顾自吃着,随意地聊着天。

“你这话真伤人,谁没有父母呢,只是我命苦,自小被遗弃。”朱亚另一只手有节奏地敲着桌子,“没人疼爱,长得不好,也没什么本事,有人生来就是天地的宠儿,而我生下来就遭受苦难,想想真是难受。”

“既然难受就别想了。”姬月看了一眼楮墨离开的方向,轻声道,“我们来这找一样东西,你要是有线索,楮墨倒是能给你不少好处。”

“找什么?”

“无启国祭坛。”

朱亚突然轻笑,“我和你又不认识,为什么帮你?”

“因为楮墨有钱,你要多少,他有多少。”

朱亚用筷子夹起一块牛肉,笑意不达眼底,“钱有什么用,这些东西我又吃不了,衣服我也穿不了,世间美好的东西享用不到,钱也不过是白纸一张。”

“一会儿给你烧套衣服,烧个手机。”

朱亚敲桌子的手突然停下,好奇道,“虽然我看出你不是一般人,可我却看不出你的真身。”

“你没见过我,认不出来也很正常,但你要知道,我的年纪比你大许多,昨晚你缩地成寸的术法不错,只不过,这屋子里的几个人,你一个也打不过,来都来了,不如帮帮忙,讨点好处,也算是不虚此行。”

“哎,可我来这,是想要你这张脸的。”

“不要有这种危险的想法,我这张脸,你连复制的想法都不要有,会没命。”

姬月这才看向朱亚,语气中多了几分警告。

“你会杀了我?”

“你会自动暴毙。”姬月用手指着自己,“某人下过禁令,谁复刻了我的脸就会立即身亡。”

朱亚显然没想到,片刻后看了一眼走廊方向,“是他?”

姬月没用回答,而是让朱亚再考虑考虑她的提议。

“你负责祭祀活动,如今早没了巫族,你作为祭祀者,也没了俸禄,考虑改行吧,或许楮墨可以让你当个公务员,好好考虑下,女祭。”

楮墨和有莘衍从房间出来,朱亚停止了敲桌子的动作,恢复了那副疯疯癫癫的模样。

“新衣服可是你说的,记得给我。”

“我现在都放假了,为什么还要早起?”有莘衍忍不住抱怨,“在学校起的够早了,好不容易放假。”

“马上中午,你认为现在还早?”楮墨没想到现在的年轻人如此懒惰,等这次任务结束,有莘衍或许该进行一段军事化生活。

有莘衍心有不满,但碍于楮墨代理局长的身份不敢多说,他坐到餐桌对面开始闷头扒饭。

楮墨坐到姬月身旁,偶尔加餐,问姬月饭菜是不是合胃口。

“不错,不如聘请她当厨师好了。”

楮墨眼神望向朱亚,“怎么样?”

“能多挣一份工钱,当然求之不得。”朱亚笑着,却是几人中唯一不动筷子的人。

有莘衍以为朱亚早就吃过,姬月和楮墨则对此事见怪不怪。

等几人用完早午餐,楮墨就与朱亚商议今天的旅行路线,两人商量行程时,还真像是来旅游的。

楮墨在地图上指了几个地方,朱亚饶有兴趣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

“没问题,您说的这几个地方都交通都不怎么方便,人也少,再加上现在又不是节假日,风城也不是旅游城市,您过去一准不用排队,今天一天三个景点一点问题都没有。”

朱亚一番话说的,不知道到底在安慰人还是讽刺,颠三倒四地,而楮墨意外地没有挑事。

“既然这样,一会儿就出发,你会开车吧。”

言外之意,你来做司机,朱亚想也没想地拒绝。

“您高看我了,我一个乞丐,都没钱考驾照,怎么可能会开车。”

“哦,有莘衍来开。”

有莘衍以为自己今天仍旧是被隔离在家的命运,被点名后很是诧异,故意压低声音,用他自以为只有他和楮墨能听到的声音问道。

“不是来找祭坛的吗?能去玩吗?”

“能,公费旅游。”

有莘衍欢呼一声,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妖管局大部分费用不是楮墨出的吗?

没等有莘衍想通,几个人就上了车,朱亚坐在副驾驶,楮墨和姬月坐在后排。

一路上,朱亚不停地向几人介绍着风城的风土人情。

“风城的发展也就是这几百年内,海港城市外贸生意进出口必经之地,赚了钱,拔地而起的高楼就多了起来,你们看前面这座银行的建筑风格,可是西方建筑呢,对了,你们的别墅我听说是曾经一个军阀的,你们能买到,关系可够硬的。”

“机缘巧合。”楮墨淡淡地回答。

朱亚并不太在意别人是否回话,她不听地讲述,甚至带着一丝倾诉味道。

“这些建筑是不错,可惜把之前的旧房子都拆没了,一点念头没留下,要不是我从小在这长大,都要认不出来了,别说千年前的东西了,就算几百年前的东西,怕也找不到了。”

有莘衍开车之余,忍不住插话。

“你这话说的就跟七老八十一样,我姥姥都不这么说话。”

“你懂什么,小兔崽子,我这是年纪轻轻就有一颗怀古心。”朱亚哼了一声,继续讲解。

“第一个景点是复生洞,这洞来头可大了,据说有人仅靠呼吸空气为生,也有人说他们是修炼了一种食气的内家功夫,他们死后埋进土里,可心脏却活蹦乱跳,死后身体不腐,等到轮回之日便会苏醒,从泥土中爬出来,面容犹如生前,虽无子嗣,却能长命百岁,而他们的埋身之地就是复生洞。”

“一百二十年后,复活的那个人还是死去的那个吗?”姬月突然问道。

“呵,这我就不知道,毕竟我也没有死过,听说那人刚苏醒时没有生前的记忆,但认识他的人总会热心前来普及他睡前的一生,听后仿若大梦初醒,继续过之前的生活。”

“这个热心人是?”楮墨接着问道。

“大祭司,也就是老族长。”

“族长也会死去,他要深埋地下一百二十年,这期间是谁在主持祭祀?”楮墨问。

朱亚在副驾驶上转过头,笑脸盈盈,冲着楮墨伸出一只手。

“老板,您问题真多,一个问题一百块怎么样?”

楮墨拿出钱包,直接抽了一打。

“谢谢老板,老板真是豪爽,祝老板生意兴隆,年年高升,一胎十八个。”

“最后一条免了,我舍不得我媳妇怀孕辛苦。”

“哎,好嘞,那祝老板、老板娘日日笙歌。”

楮墨又从钱包里抽出几张递了过去,“会说话就多说点。”

朱亚立刻领会,钱不能白拿,正打算“祝福”一番,被姬月打断。

“说正事。”

“哎,好,还是听美女的吧。”朱亚将钱塞进兜里,举止间像是在讲民间轶闻的说书先生。

“据说呢,族长其实有三位,这三人每人活个六十来岁,正好打一个轮回,第一个人将要入土时,第三个人刚好醒来,这第一个人就将族长秘术传给他,第三个人入土,第二个人醒了,秘术又传了过去,第二个人对第一个人,就像是一条蛇,蛇头咬住蛇尾,生生世世,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有莘衍听得云里雾里,细想却有些毛骨悚然,“照你这么说,这些人还活着呢,来来回回就是那几个人,街上外面那些人里,不会就有你说这种人吧。”

“这你就不知道了,现在有阎王,地府的人负责勾魂,死了立刻就勾走,就算心脏继续跳动,没有灵魂,不过是一具空壳,更可况,现在流行火葬,心脏一把火烧没了,不会再有复生的事了。”

“无启国毁于外族入侵,并非地府勾魂。”楮墨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