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 言云衿在京城买下的旧书院已经重新修葺完毕,一眼看过去就和新建的没什么区别。

这日天气好,她带着羡云苑的女使们一起去往书院进行最后的擦拭打扫。

翻修后的房子灰尘大, 她们一行人忙碌了一上午却也只是收拾了一半的屋子。

晌午时分日头正盛, 言云衿顾不上体面不体面的径直在廊下的石阶上坐下来,同身边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她为干活方便些,今日穿着一身素衣, 长发也被深灰色的头巾包了起来, 整个人看着淡雅干练。

聊得正起劲时院门处突然传来一阵吆喝声, 众人不约而同地抬眼看过去,见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穿着跑堂的衣裳,手中拎着两大盒沉甸甸的木箱朝她们跑了过来。

离得最近的白竹和其他两名女使连忙上前帮了他一把,两个沉重的木盒放置在石阶上,打开盖子香味便从里面飘了出来, 众人忙了一上午早已经饥肠辘辘,这会儿闻见香味都忍不住夸赞着好香。

来人是重月楼的小跑堂, 名叫小杭,此时正累的上气不接下气, 弯着腰喘息道:“昱鸾姐姐听说你们今日过来打扫书院,特意叫厨房准备了饭菜给言姐姐送来。不知道你们来了多少人,就先准备了这些, 若是不够,这边还有点心可垫垫肚子。”

言云衿给他倒了一碗梅子汤。说:“辛苦你跑一趟了。”

小杭一边擦着汗,一边道:“害, 姐姐这话客气了, 这不都是我应该做的吗!”

他喝着碗里的梅子汤, 眼神飞速地从打量周围, 又说:“这个书院这样就算打理完了吗,那我是不是就快能过来这里读书了?”

言云衿笑笑道:“你急什么,先前的那些桌椅都已经烂掉了,还需得买新的过来,再者说我还没能请到合适的教书先生。”

小杭戏谑道:“论起教书,还有谁会比咱们姐夫合适,他可是翰林院的侍讲学士!”

白竹横了他一眼道:“你这小混球,谢大人在朝为官公务繁忙,怎么还能抽得出时间来这里教书。”

小杭摸了摸自己圆圆的后脑勺,皱眉道:“也是...哎又扯远了,各位漂亮姐姐们都别愣着赶紧用饭吧。”

闻言,众人这才围着食盒走过去各自盛着饭。

白竹在底层糕点箱子里寻了两块点心,上面印着的小兔子图案栩栩如生,味道也是十分不错。

她将手中的另一款递给言云衿,“夫人你尝尝这个,很好吃。”

言云衿接过来那软糯糯的点心,又看向小跑堂道:“这个做的真不错,图案也好看,上次见了我就想问来着,是重月楼又来新人了吗?”

小杭道:“对,中秋前来的姑娘,是昱鸾姐姐在城外带回来的,刚好做得一手好点心就把她留下来了。”

言云衿点了点头,也对这点心赞不绝口道:“昱鸾这挖掘人才的功夫还真是十分了得,来人底细清白的吧,可要调查清楚了,咱们重月楼早就是锦衣卫的眼中钉,不要在这会儿出现什么差错。”

“姐姐放心!这个啊一早就查清楚了还有记录在册,保证没问题!”

院外传来了马车声,言云衿探头瞧过去,见一辆精致的马车上下来一个戴着斗笠面纱的姑娘。

那人简单地交代了车夫几句后,走进院中停在门前朝言云衿所在的方向看过来。

白竹欲上前问问情况,言云衿见这人穿戴不俗,又遮掩的这样周密,心想是不愿被人发现身份才立在那不前,便拦住了白竹自己亲自过去。

走近时,面前那人开口道:“言姐姐。”

几乎是一瞬间言云衿便猜出来这声音的主人是谁,她连忙上前握住面前人的手,小声道:“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快随我进来。”

二人寻了一间干净整洁的屋子,言云衿又再三拿帕子擦拭着凳子,道:“我这里最近刚翻修,今日才过来打扫没个能招待客人的好地方,还请妹妹见谅啊!”

“无碍,我们家武将出身从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的事。”

她虽不在意但言云衿作为主人必然是要尽心的,仔细擦了许多遍后,方才放心下来。

言云衿将擦好的凳子递给她,抬头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我去了羡云苑,姐姐家中的女使姑娘告诉我你在这儿,我便按着她指的方向寻过来了。”

听她这样说,言云衿愣了愣问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就是想寻姐姐聊聊天。”

二人落座后,言云衿不放心地问道:“马上就要大婚了,这会儿你怎么跑出来了,不怕家人怪罪?”

闻言,顾茴摘下斗笠冷笑了一下道:“左右我都已经如了他们的意答应了这门婚事,他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言云衿犹豫地开口说:“其实也不能怪靖和伯,这些年朝廷对靖和伯的亏欠实在太多了,他如今想为自己打算,为家族打算也在情理之中。”

靖和伯并非世家出身,隆德年间朝廷的几方将领之中属他日子过的最难捱。

在当时世家林立的大周,无论文官还是武将绝大多数都出自世家中人,官官相护每逢朝廷分发军粮银钱都是优先送往西北谢家军以及亲王李政恪的军营。

然后再按着官职地位分发给其他武将,每每到了靖和伯这里要么是最晚一个收到的,竟是些陈粮旧谷,要么就是压根收不到。

多年来靖和伯为了补贴军用将自己的俸禄放在军中账目上公开随意支取,为了守边境百姓安康散尽家财,却依旧在朝中不受待见,举步维艰。

就连这个靖和伯的封号都是义子叶明辉跟随当时还是太子的李昌烨打了胜仗后,替自己求来的。

征战沙场半生一无所有,他这个靖和伯的确是当得有些可怜。

顾茴道:“不瞒姐姐,小时候我也常常记恨着朝廷,凭什么都是一样保家卫国,一样付出辛劳,为何朝廷要这般厚此薄彼,我家还要依靠母亲织布来维持生计。可今时不同往日,很多事情不能再用以前的想法去看了......”

“当年还是皇子的陛下自去往边境同我兄长一同抵御外敌,自那以后他时常提携我兄长,竭尽所能为他们提供足量的军需。兄长常说边境守卫军以及边境百姓能过上今日的好生活,都要仰仗于陛下的大恩大德。满朝文武人尽皆知,太后娘娘有意同陛下夺权,我不明白爹爹为何要为了一己私欲同太后娘娘结盟,我更不明白那个当初两袖清风宁可吃野草树皮果脯,也要守卫边境的爹爹,怎么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言云衿伸手拍了拍她的脊背,安抚道:“人年少的时候看待事情总是非黑即白,我当初也是一样的,只不过我现在还明白了一个道理叫做身不由己。”

因为身不由己,为了顾全大局保住他们言氏全族的性命,即使她的爹爹知道太后犯下种种过错却还是要包庇着。

因为身不由己,两辈子她的婚姻都是用来做姑母太后手中的筹码的。

她苦笑了下又接着说道:“靖和伯年轻时受到了太多冷眼和不平等的对待,他在朝中的根基不深,兴许是像是自己百年之后子女无依无靠,想为你们谋一个出路吧。”

闻言,顾茴脸上有了几分动容,说道:“那他也不能做这样大的错事...先前王爷已经同我说过了,他说他不过是做戏给太后娘娘看,若非如此我也定然不会同意这门婚事。可是言姐姐...实不相瞒我这心里还是怕的很......”

“我怕一朝行差踏错,我不仅没能救得了父亲,还把全家人的性命搭了进去。”

她不过也只有十几岁,即使平日里性格再怎么稳重胆大,在这种终身大事面前难免会感到害怕。

言云衿将她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掌心里,安抚道:“别怕,万事有姐姐和谢大人在背后,你与王爷若是遇见了什么困难尽管来寻我们便是。”

“当务之急是你和王爷都要安心,就当做是陪彼此演一场戏,等过了婚宴后就不会再有那么多人时时关注着你们,到那时她们在明处,我们再暗处很多事情就变得容易了许多。”

顾茴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姐姐,后日我大婚你过来吗?”

言云衿笑了笑,说:“放心,后日我是一定会过去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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