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云衿被迫闷在房间里这几日, 接收外面的消息也变得困难起来,每日都是派白竹在外面打听好后回来将给她听。

白竹生怕自己遗漏了什么,拿着一个小本子一笔一画事无巨细的记录着, 奈何她没读过多久的书, 写的那些个鬼画符也只有自己看得懂。

这日晚膳后,白竹兴高采烈地拉着她回了寝殿,言云衿一脸疑惑地坐在**, 将烛火拿的离自己近了些, 以为今日有大事发生, 一直盯着白竹手上的小本子看。

只见白竹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像是在确定周围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言云衿见状,笑着问道:“你在干嘛呢,出去当贼了不成?”

白竹凑近她耳边,笑着说道:“姑娘, 你猜我今日碰见谁了?”

言云衿摆弄着手中的小本子,翻来覆去的看了看, “还能有谁,你盯梢被谢延卿发现了?”

“真不愧是我家姑娘, 果然冰雪聪明!”

“快快快,你别恭维我了,你见到他了?他有没有同你说什么, 有没有提到我?”

白竹点点头道:“那自然是有的,我今日从翰林院门前经过时,谢大人正好在院中晾晒一些旧书册, 兴许是这几天总见在门前经过, 就出来问我是不是姑娘你叫我过来了。嗯, 我还在纳闷, 谢大人是怎么认识我的。”

言云衿撇撇嘴,心想前世她出嫁后,白竹作为贴身丫鬟也跟着她住到了羡云苑,朝夕相对了那么久化成灰他都能认得你!

“然后呢,然后呢,你说什么了?”言云衿连忙催促到。

“我说我们姑娘病着,太后娘娘不许她出门,又着实想念谢大人想的紧,就让我每日替她来看看您。”

......

言云衿一脸茫然的看着她,“你真就这么说的?”

白竹有些摸不清头脑,皱眉道:“对啊,不然呢,这不就是姑娘你交代我的吗?”

言云衿双手捂着逐渐发红的脸,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真是丢人丢大了!

“哦对了姑娘,谢大人还叫我帮忙给您带了东西呢!”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和一个包裹精致的小盒子。

言云衿最先拆开那封书信,她以为今日不见谢延卿应当是有话要对她说,结果打开之后却是轻飘飘的一张白纸。

正当她疑惑总不可能寄给她一封无字天书,打开对着的纸张,见里面夹着一枚海棠花风干后制作而成的精致书签。

言云衿猛然想起,当下已经是五月了,外面的海棠花到了开放的季节。从前在羡云苑,她总是喜欢坐在院子里那颗海棠花树下看书,喝茶。

然而这些,谢延卿都悄悄记得。

他知道她平素最爱海棠花,也知道自己不能出来走动,唯恐错过了着花开放的时候,便做了这样的书签来送给她。

她心中涌起一阵暖意,被人惦记,无论何时都会是一件让人觉得幸福的事。

“他可还有嘱咐些什么?”言云衿问。

“有的,不过是嘱咐奴婢的,”白竹指着被言云衿放在**的小盒子说:“谢大人说您身子弱,畏寒虽是春日了也要让您穿的保暖一些。还说这个东西务必要交代您的手上。”

闻言,言云衿连忙拿起那个被自己忽视的锦盒。

扯开上面的绳线,锦盒里静静地躺着一枚崭新的钥匙。这钥匙她在熟悉不过,那是曾经被她收在房间里长达五年的,羡云苑房门的钥匙。

那日她多次想在他面前提起羡云苑,可话到了嘴边最终是没张这个口。谢延卿一向细心,想来是早就看出来她在想什么,今日便将钥匙送到她手上,让她安心。

言云衿握着手里的钥匙,有些过意不去。

谢延卿这样的人,总是做得多说的少,又心细如发懂得照顾别人的情绪。

可他却总是独独忽略了自己。

白竹看向他手中的钥匙,不解的问道:“姑娘,这是哪里的钥匙,谢大人他是送了您一个房子吗?”

言云衿笑了笑,缓缓开口道:“谢大人啊...他是给了我一个家。”

*

又过了几日后,京城迎来了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言云衿好话说了一堆,终于求得前来诊脉的御医在太后娘娘面前美言几句,这才有机会被允许偶尔出门走动。

她一早就打听好了今日谢延卿回去内书堂讲学,好不容易盼到了能出门的日子,言云衿连忙换上素净的衣服,给自己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出了门。

内书堂的阉童正是单纯天真的年纪,对她的身份不多怀疑,每每见了她都会亲切的叫她女使姐姐。

也正是这群单纯可爱的孩子,让言云衿和谢延卿在宫里头见面能稍稍自在些。

今日她到时,谢延卿正在屋内认真的给学生们讲学。

言云衿不想上前打扰,便依旧坐在窗边摆放着的书案上,静静地看着他手执书卷教书育人。

“嘿!”

窗边突然冒出了一颗圆圆的脑袋,言云衿没防备,被吓了一跳。

她定睛一看,见之前吃她糕点的那个小孩又出现在她面前。言云衿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低声问道:“你从哪一下窜出来的,吓死我了!”

小孩挣扎着躲开了她的手说:“你不要总摸我头嘛,人家说这会长不高的!”

言云衿笑了笑:“你这小孩还挺有志向,你想长多高啊?”

小孩认真地想了想:“嗯...像先生那样高!或者向祝厂臣那般也好。”

“祝厂臣?”言云衿想了想,“哦,是司礼监的秉笔祝英吧。”

小孩点了点头。

其实言云衿一直不太懂,祝英在司礼监处于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他又是一个怎样的人。

她只知道祝英是跟在李昌烨身边的老人了,听人提起,祝英从前是官宦人家出身,因家人获罪被送进宫做了太监,他像这群孩子这般年纪时也曾在内书堂读书。

后来跟随着福掌印在御前当值时,因为做错事惹得隆德帝恼怒,被隆德帝下令拉出去杖毙。

恰好当时在宫里做公主伴读的谢家姑娘,谢禾宁,也就是未来的明颐皇后经过,为他求了情。

因着还是三皇子的李昌烨身边没有信得过的人手,便将祝英派遣到他身边去。后来随着李昌烨登基为帝,祝英也被任职为秉笔太监,成为司礼监的二把手。

言云衿记得前世谢延卿拦下全部罪名,一心求死时,祝英曾在御前跪请皇帝重审案件,虽然没能起到什么作用,但这份情谊她还是替谢延卿铭记在心里。

想到这里,言云衿又问道:“你们祝厂臣对你们很好吗?”

那小孩头点的像是小鸡啄米,“祝厂臣对我们很好的!我们这些人能来到这里都是得了厂臣帮忙,我的名字还是他给取的呢!”

“哦?那他给你取了什么名字啊?”

“叫启明!嗯...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很好听的名字!”

“启明...”言云衿小声念着这几个字,随后笑着说:“东有启明,西有长庚,的确是很好的名字。”

启明也跟着笑了笑,他圆溜溜的大眼睛看了看里面讲学的谢延卿,又看了看言云衿说:“姐姐你好像好久没来看先生了哦,我还以为你移情别恋了!”

“你这小孩,哪里学的混账话,姐姐是因为前段时间生病了!”言云衿抱着手臂看向他,接着说道:“你记着,姐姐我呢这辈子只喜欢你们先生一个,是绝对不会移情别恋的!”

这话说完,半晌没听到启明回话。

言云衿不解的看向他,只见小孩正憋着笑目光看向她身后,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站起来一转身,刚好撞进了谢延卿怀里。

身边有书册纸张掉落在地上,稀里哗啦的声响。

言云衿紧闭双眼不忍面对,真丢脸啊!真是丢脸啊!

言大小姐端庄得体,一生积攒的面子,在这几天被丢的是一干二净。

谢延卿也没想到她能突然站起来,他散了学抱着一沓子学生的课业文章,还有这几日讲学需要用到的书,出来时见言云衿正坐在那和人说话,刚走过去,没等他反应过来言云衿便一头扎进他怀里。

看着四处纷飞的纸张,两个人站在一起面对面,都是一愣。

言云衿尴尬地摸了摸头发,连忙蹲下来道:“哪个,我帮你捡起来。”

谢延卿也蹲在她身边说:“你坐好,我来捡。”

为了不帮倒忙,言云衿在旁边规规矩矩的坐好。

“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过来。”

谢延卿淡淡地说:“是我不好,吓着你了。”

他蹲下身,青色的朝服却未曾触碰到地上,好像无论何时他身上的衣服都会被维持干净整洁,没有一丝尘埃。

“这些都是要批阅的课业吗?”言云衿问。

谢延卿蹲在那边整理边道:“一部分是,还有一些是我自己的。”

言云衿随手捡了几本,说:“这些我从前在你的书房也看见过,以前你的房间好像还有很多这样的书。”

她说完,将收拾好的书递给谢延卿。

“你第一次参加科举就考了一甲第二名,真厉害啊!你从前一定是读的书特别特别多!”

“嗯。”

谢延卿今日像是心情不错,语气也格外轻巧,他说:“幼时,常常觉得只要多读圣贤书,就可以像先人一样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开万世太平。”

言云衿看着他清瘦白净的手腕,突然叫住他,

“谢延卿。”

“嗯。”

他抬头看向言云衿,只见她认真的说道:“这个想法到什么时候都是对的,无论是朝廷还是天下,都更需要像你这样的人。”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