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姑姑顿了顿,她也是听别人说起,岭北王去年带着小儿子进宫贺新岁时,小儿子晏瑜隔着席面对当时正在饮酒的乐阳公主一见钟情,回去后更是缠着岭北王非要讨公主做媳妇不可。

岭北王对这位遥遥一见的公主也是极为满意,而后就向皇帝提起此事。

有了岭北的助力,对于他这个刚登基不久,根基不稳的皇帝而言百利而无一害,但乐阳公主同皇帝自幼一起长大,又是他最宠爱的妹妹,这件事没得到公主点头,他也不好强人所难。

这事一拖再拖就又过了一年,眼看着两个人年岁一天天增长,岭北那边也旁敲侧击的问了好几次,就在皇帝犹豫不知该如何向乐阳公主开口提起时,从京郊回来后的那天下午公主亲自到御书房,对李昌烨说自己愿意同岭北结亲,嫁给岭北王的小儿子晏瑜。

云姑姑上前一步小声道,“那娘娘,谢家小庶女那边需不需要我叫人过去照看一下?”

言太后摆了手,“有了从前谢朝云的经验,皇帝这次没那么容易掉以轻心了。太学学子闹事一事本就已经打草惊蛇,近期莫要再惹事生非。”

她直起身,看向窗外继续说道,“皇帝将希望寄托在同岭北的交好上,这世间事总是期望越大,暴露出来的危险就越多。过几日晏家子入宫,只要他在宫里出了什么事,这盟约自然而然就作废了。”

太后伸手拉过一旁的言云衿,慈爱的为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说:“只是可惜了我们云衿,本是能做皇后,做侯府夫人的,如今却只能嫁给个穷学士。”

言云衿坐在太后身侧,替太后盛了一碗牛乳放在太后面前说:“姑母,云衿不在乎这些的。”

太后此生膝下无儿无女,言家那些个偏房庶子皆是些酒囊饭桶,小辈中只有这个侄女得她重视,她尤其是疼爱这个眉目像极了自己的言云衿。

“哀家与你父亲这次从翰林院中选择了谢延卿也有我们的道理,你不必觉得委屈,言家女儿都是这般嫁出去的。穷学士也有穷学士的好,不似那些世家子弟背后还有家族利益牵扯。只要他识时务,肯认真做事,有你父亲和哀家的助力,他日后入住内阁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殿里点了香,驱走了昨日雨水的潮湿感,云姑姑无声地示意宫人内侍都退出去。

言云衿笑了笑,说:“如此也好,我留在京城还可以时常入宫侍奉姑母。”

言太后轻轻抚摸着言云衿的手,“哀家嫁与隆德帝时,也是如你现在这般的年纪,那一年出家门之前,身边的人常常与哀家说宫里什么都不缺,皇帝生的英俊魁梧更是难得的夫君人选,只要哀家愿意,皇帝必然会待哀家宠爱有加。”

言云衿静静地没有开口。

言太后是先元敬皇后去世那一年入宫的,本意就是为了接替隆德帝的发妻成为新一任的中宫皇后,当她在身边人的哄骗下跨入了皇城后,发现那个名义上的夫君虽对她极好,但那双看向她的眼却一直是冷淡如一潭死水。

他贵为天子,在感情上则像是一位平凡人家的丈夫,他把全部的爱都交在发妻谢玉柔身上,完全分不出半点与旁人。

她从前常听人说起,最是无情帝王家。可当她入宫后才发觉夫君的宠爱都不过是逢场作戏,她不屑再花费心思与后宫无数个女人争抢那虚无缥缈的宠爱。从初入宫的度日如年,到如今的坦然她渐渐将年少时对情爱的幻想抛之脑后。

如今看着和自己一般高的言云衿,才恍然意识到不知不觉都过去了这么多年......

言太后拍了拍言云衿的头,说:“进了这宫里一晃过去了这么多年,如今你也到了嫁人的年纪,哀家是真的老了。哀家困在这皇城里,看清了帝王也看清了自己。如今的皇帝和他老子一样,眼里心里容不下旁人,哀家不愿将你后半生再葬送在这高墙里,你自幼聪慧伶俐,教以德戒,凭你的本事也能靠自己闯出一片天地。”

言太后一阵长长地叹息。

“人总是要靠自己谋出路,如今的谢家便是教训。当初若不是哀家入宫为继后,咱们言家也必然不会有这番天地。如今家中小辈个个昏庸顽劣,言家若是只能凭借嫁女来维系荣华富贵,那下场好不过谢家。”

太后摸了摸言云衿发顶上的玉簪,言云衿缓缓反握住太后的手。

“姑母的教导,一定铭记于此。”

太后将手上戴着的红玛瑙手镯摘下来,戴到言云衿手上。

“这镯子是我于先帝成亲时,先帝生母崇祯皇后赏的,今日哀家送于你,望你嫁过去之后能平安顺遂。”

言云衿接过手镯,俯身在太后身侧:“多谢姑母,姑母也不必太过忧心,万事皆有定数,倘若此路不通我们从长计议便是。”

她整理了下思绪,接着说道:“谢大人也未必是看不清局势的人,不会一意孤行得罪了您和皇上。”

言太后正欲说什么,寝殿外有宫女快步走进来“太后,前院传来消息,说是谢大人拒婚惹恼了皇上,正于殿前被赐廷杖之刑......”

*

彼时,谢延卿正跪在宫门外,锦衣卫校尉分列在两侧,噤若寒蝉。

司礼监的掌印太监福厂公急忙从宫殿里跑出来,弓着身子着急的说道:“谢大人呐,您这是何苦呢,您八斗之才之后定然是要平步青云前途无量啊,何必为这点事得罪皇上呢!”

谢延卿跪的笔直,没有一丝后悔的意思。他沉着嗓音对福公公说道:“有劳厂公挂念,但这婚事恕下官不能从命。”

“太后恩赐岂是你想不从就不从的,你至太后于何地?至朕于何地?把他给朕拖下去,着锦衣卫杖责三十!”

咸宁帝威严的声音自宫殿内传来,福公公犹如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顿时浑身冰凉。

三十廷杖不是少数,他伸手擦了擦自己额头冒出来的冷汗,这事儿难办!

现在朝廷上下谁人不知这谢延卿是太后娘娘指给自己宝贝侄女的人,日后凭借翰林院学士的身份和太后的助力必然是要入住内阁,做国之栋梁。

此番皇帝看着像是因为谢延卿拒婚伤及言姑娘名声一事替太后娘娘出气,实则是想将此事闹大断了太后的借婚事拉拢朝臣的念头。

此时此地,福安方才察觉出被两头利用夹击的滋味来。

读书人没经过什么大风浪,这要是几棍子下去定然是要把人打坏的,若是耽误了和言家姑娘的亲事,他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福公公领了命,一旁的锦衣卫手脚麻利的将谢延卿拖至宫门外,让他面朝地趴着。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两侧的锦衣卫校尉目光都看向了他。短短几瞬福公公脑海里便将让自己脱困的对策想了出来。

他招了招手吩咐道:“此人顶撞皇帝太后,罪不可赦速速带去北镇抚司交由徐大人亲自处置!”

作者有话说:

谢大人知晓自己前世结局,不想再将女鹅也拉到泥潭之中,不过大家放心啦,女鹅会好好开导他的,毕竟谢大人默默的喜欢她那么多年,心里还是不愿看到她嫁给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