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地都是族民一动不动的尸体,只剩一半还在扭动的蛇也不尽其数,姜尧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上大脑,他阴沉的眼眸钉子一样扎在楼江身上,手掌捏紧,掌中现出一根九节骨鞭,身形诡谲,眨眼就匿于夜色里。

长风呼啸凌厉的骨节鞭在空中啪啪作响,一下勾住好几个沧海派弟子,倒刺入肉,毒素蔓延,来不及挣扎就断气,再猛地拉扯,顺着鞭子用力的方向咔嚓一下从腰部撕成两段。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从一名弟子口中爆发出,他惊恐的眼睛凸出来,被骨鞭挤压得五脏变形,肋骨发出沉闷的折断声,截断的骨碴插进血肉里,痛得五官扭曲得像恶鬼。

骨鞭骤然疯狂地收紧,一颗金丹从他的丹田处破开血肉崩了出来,化为细碎的粉末零落,那弟子两眼翻白,断了气息。

“…师兄,师兄救我!”一个靠近谢一凡的弟子发觉腰间一紧,他低头望着那惨白的骨鞭,惊声尖叫着向谢一凡求救。

尽管平日里对这心高气傲的大师兄颇有微词,但眼下师叔与那老妖怪纠缠无闲暇,再何况内门弟子多如牛毛,死了都没人收尸,楼江定不会出手管他,只能向谢一凡求救。

“废物东西。”谢一凡本是抵抗着数十条蛇的进攻,被这一声打断凝神,偏头时被狠狠咬了一口。

他斩断手臂上那小蛇后快速撕下一片衣服绑在伤口上方,减缓毒素随着血液流入心脏的速度,长剑宛转出一个锋利的剑花,剑芒绰约,变幻莫测,一下扫清四周的阻碍,纵身靠近,一个劈剑攻向那骨鞭。

长剑雪白,是上好的玄铁打造,谢一凡自握剑时起手中就是这把剑,这剑乃苍羽亲自锻造,从未有任何兵器可在这里讨巧,一剑下去骨鞭颤动却未震碎,谢一凡眸中惊愕,姜尧也是眉头皱起,收回骨鞭又噼啪一声向谢一凡抽去。

“滚出万妖林,修真者。”姜尧震动手上的鞭把,九节骨鞭宛如活过来一般在黑空中张牙舞爪,抽得风厉声号叫。

他飞身上来一个横踢将谢一凡踢出三丈外,借力弹回身子,又手腕一抖长鞭挺直击出,如一把拔出的剑刺过来。

“嘶——”无数条看似垂死的蛇奋而起身咬向谢一凡,他四肢被碗口粗的巨蛇困住一时无法动作,骨鞭顷刻就至面额。

那股强大的妖力波动先骨鞭一步划开谢一凡的皮肤,他咬牙侧头望向那呆愣在旁的弟子,吼道:“蠢货,斩断这蛇!”

被他救下的弟子慌忙回神拿起剑劈过来,只是长剑砍在厚实且附有鳞甲的蛇身上,仅在蛇鳞留下一道痕迹罢了。

“师兄,师兄,”那弟子哭丧着脸,拿着剑两股战战,大叫一声,“我没用,我救不了你啊!”便撒腿跑开。

一道神力轰然倾泻,如一把锐利的大刀挥斩而来,斩断围困住谢一凡手脚的蛇,鲜血迸溅,蛇头蛇身分离,落在地上发出密集的啪嗒啪嗒声。

“一凡,畏手畏脚,不似往日果断。”楼江一手捏住栖潭脖颈,他长剑上的白龙释放出一阵金光,剑身一晃,刹那就在蛇群中开出血色的花。

“…弟子,知错。”谢一凡捏紧剑,望着脚下密密麻麻的尸体,只觉得心神恍惚,他凝心抬目对敌,见那蛇族男子此刻双目赤红如滴血,颧骨处生出暗绿的鳞甲,目光凶狠盯着楼江,似能将其生吞活剥。

“咩…”一直站在保护区内的栖愿望着栖潭脚下滴落的血,迈步向那边,它的四肢微微发抖,漆黑的瞳孔里是一片呆滞的恐惧。

“少…君,别过来。”栖潭喉咙被挤压得发出的声音都喑哑,像是枯树折断,瘫倒之前的嘶鸣。

“王上。”

姜尧捏着骨鞭冲向楼江的步伐也一顿。

‘带它走。’

‘他们的目标是少君,王上带它去炎地,族民才能存活些许,我虽不是此人的对手,但拼死一战也能护住剩下的族民,你们留在这里我反而有所顾忌。’

‘我如何能走!天罗地网,我又不是龙,只是一条臭水沟里的蛇,飞不起来!’姜尧瞪着眼,只觉得两枚尖牙发痒,要冲上去一口咬死楼江。

‘呵…王上何必妄自菲薄。’

栖潭话落时,姜尧只觉得一阵寒意涌上心头,他瞳孔缩紧,厉声道:“住手!”

一阵金光从栖潭身上绽放出来。

“老朽栖潭,承蒙王上收留恩惠,于万妖林蛇族两千年,虽蒙深恩,未尝得报,今又招致祸患,实在问心有愧。”

“兵解神消,还青龙君再造之恩。”

“解神?”楼江一挑眉,他冷笑一声,果断用力掰断了栖潭的脖子,长剑刺入心脏,一下将身躯捅穿。

谢一凡瞳孔一震,便听闻一声极悲痛的叫唤,他看去,却是被楼江称为麒麟的妖兽两眼泪水滚落,悲怆之意冲撞到他心头,两耳震震麻麻,心头也无端升起悲意,果真是解救麒麟吗?

“如若要解神赐力,不若全祭给这把神剑的好,也算死有所得。”楼江将长剑从栖潭身躯里拔出时,牵扯出一个金色的透明神魂,那金光不断容纳入长剑。

“…”栖愿的双瞳里映照着金色的光,如它曾在麒麟族神殿里看到的那般。

一股力量从它双角顶尖处喷涌而出,金色的神力将楼江硬生生击退一步,他手上一松,长剑刺穿的神魂重获自由,身上的金光立刻疯狂涌入栖愿和姜尧。

“垂死挣扎。”楼江蹙眉稳住身子,刚要再次将栖潭的神魂缉拿,脚下的泥土忽而冲起立成一道屏障。

他执剑挥去,那屏障抖了抖却没坍塌,走近几步,手指捻过那土,才发觉其中凝结着血液和碎肉,另有一股极阳之气,可奇怪的是,细细察觉又有一股极阴之气。

“混血?”他惊奇一叹。

用血肉筑起的墙内,栖潭的神魂逐渐黯淡下来,栖愿走到他的尸身旁,鼻尖挂着眼泪,低头一下一下舔着栖潭的眼皮,希望他能再次睁开眼。

“王上。”那神魂的声音已渐微弱。

“…”姜尧颤抖着手,双目已然湿润得发红,触目尽是蛇族的尸首,勉强活下的蛇也都伤痕累累。

他被龙族赶走后落到此处,为求平静深居简出,偶然一次帮万妖林的小蛇们杀死一闯来的凶兽,被推着供奉为王。

他自我斩断畸形的龙角,收起利爪和背上的鬣毛,本来是一条被称为四脚蛇的,被龙族厌弃的杂血龙。

而非它们口中的蛇君。

金色的力量注入姜尧的体内,他脖颈上青筋暴起,双臂抱住脑袋,颤抖地跪在地上,他抬起眼,挣扎和痛苦,还有深深的不甘,尽在瞳孔中泯灭。

只剩无可奈何的悲哀。

眼泪顺着那双苍绿的眼睛掉下来,像春寒里结冰的霜水从绿叶尖滴落。

“时间紧迫,老朽撑不住了。”

那墙开始皲裂开细缝,土块簌簌往下掉落。

“少君,”栖潭俯下身,隔着虚空摸了摸栖愿的脑袋,见栖愿抬起头,眼泪打湿了下眼睑的睫毛,露出笑哄道,“回去找狼君吧。”

“咩…?”栖愿吸了吸鼻子,焦急拽向那金色的神魂,却扑了个空。

“我?我们春天…等寒风过后,花开的春天。”

他说要等春寒过去,要等到花开的春天,但是栖愿经历过生死和分别,如今已然能明白了,栖潭说的那乔木花盛开的春天,是他们各自的春天。

栖潭留在一边,它在另一边。

它摇摇头,跪在栖潭身边,将头贴近那张枯老的脸。

“呃…啊!”

这声闷哼让栖愿恍若惊醒地抬起头,它见姜尧倒在地上痛苦地翻来覆去,担忧地迈近几步,姜尧摇摇头,额头上的青筋鼓起来,生出奇怪的纹路,忽而一下冲破皮肉凸出来,向上疯狂生长。

成了一对威风凛凛的龙角。

“…呃。”姜尧眉头紧锁,他忽而长啸一声,腾空化作一条青龙,龙首威武,龙尾有力,脚踏云雾,直直冲上苍穹。

“什么狗屁血脉,老子不稀罕成龙!”

青龙的怒吼在云层中如震雷轰隆,盘绕在楼江长剑上的白龙听到这声音,心下一震,龙眼不由得向黑云之上望去。

“有龙?怎会如此。”楼江握着长剑劈向高墙的手一顿,也抬头望着天上气势极盛的龙,他目光一凛,祭起长剑,无数游**在这血腥场的残魂都被神剑吸引,原本要去往冥界的魂魄都被强行拽回来祭剑。

无论蛇族,还是沧海派的弟子。

自然包括墙内那金色的神魂。

眼见栖潭要被拖走,姜尧俯身冲下来,龙爪抓过那魂魄,还是扑空,龙啸长鸣,只闻泣血之悲。

“走吧。”栖潭道。

他将尸身上的安笛取出交给栖愿,最后一点力量推着它往前。

“往前走,莫回头。”

青龙一把抓起恸哭的栖愿,腾飞于天的瞬间,围困在万妖林四周的屏障轰然倒塌。

“…呵,真是藏龙卧虎,”楼江轻笑一声,刻意在藏龙二字上下了重音,他垂眸,望着栖潭的尸身渐渐化作一头麒麟兽蛇尾的怪物,又啧了一下,“果真是混血的妖怪。”

此地不可久留,姜尧在万妖林上空盘旋过几圈,终究还是忍下悲愤飞往炎地,那龙鸣震动得楼江手中的长剑一同悲鸣,不过片刻就被神剑上的咒文镇压。

“收拾整理一夜,明日去昆仑玉。”楼江收起剑,随意一瞥四周战战兢兢的小蛇,也懒得搭理它们,划开一道方圆之地供剩下的弟子休憩。

“一凡,过来。”楼江找了块石头坐下,对谢一凡招招手,见谢一凡手臂上血污,拨了几颗药给他。

“多谢师叔。”谢一凡拿了药,四周的目光都聚集过来,他看着自己已然吐出一些干净血的伤口,便随手给了别人,他在这里呆得闷气,找了个远离营地没有人影的地方坐下清理伤口。

月色照得人心慌,他抱着剑,只觉得睡得不安稳,半梦半醒间,隐约感觉到一阵危机,吓得睁开眼,背后满是冷汗。

他疑心是梦,却真感觉脖子上一阵剧痛。

“把…我的,”这声音怪得很,像十五六岁少年,却说得并不清楚,如稚童刚学会吐字,“还给我…”

“把爷爷,还给我!”

谢一凡的呼吸一滞,瞪目望向眼前的少年。

赤色的长发披散着,一张少年模样的脸上,两只眼睛如同璀璨的金日,金色瞳孔周围围了一圈血色环路,眼角处生长着金色的云纹。

那眸子里满满的恨意,如同掐在谢一凡脖颈上的手一样,发狠用力。

作者有话说:

我知道你们可以坚持_(:з”∠)_胜利就在前方

栖潭(慈爱):你看它多可爱,它才一岁不到啊

谢一凡(差点被掐死):这他妈一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