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不算喜欢.

冯孝安果然打住了话茬子, 隔着帘子不悦地扫了谢揽一眼。

“不去。”冯嘉幼不耐烦地道,“天色不早了,我累得很,想早些回家。”

谢揽原本就是为了让二叔闭嘴才故意说的, 没打算去。

他心里明白, 接人也得等二叔拾掇利索之后独自去接, 他们做晚辈的跟着多尴尬。

“那先回家。”谢揽驭马往城门走。

轻微颠簸之中,冯孝安闭口不再说话, 冯嘉幼却突然说道:“告诉你件事儿, 李似修是徐宗献的亲生儿子。”

“嗯?”难得将冯孝安给说的愣住。

“‘济河龙影’是徐宗献送给我们的谢礼。”冯嘉幼抱着手臂,双脚伸直了来, 盯着自己的脚尖,讲了讲遇到骆清流的经过, “相信‘大理寺卿’的事儿,这位掌印也不会太过刁难。毕竟咱们与他如今也算同仇敌忾, 都要对付驸马爷那伙人。”

冯孝安捻着手指沉吟:“我只想到他二人或许有一层结盟的关系, 着实不曾猜到……”小心叮嘱她, “此事千万不可泄露出去。”

冯嘉幼冷哼一声:用你说?

谢揽问:“二叔, 你知不知道徐宗献是个什么出身?”

冯孝安这会儿不太想搭理他。

但瞧见冯嘉幼也慢慢抬起了头, 同样想知道的模样,他讲述道:“徐督公就是一个普通的寒门书生, 祖上连着好几代都没什么可圈可点之处。二十七八年前, 京郊有个名噪一时的盛景书院,教导出的学生有不少人中榜, 他当时也在那里读书, 等着来年考试。”

冯孝安寻思了会儿, “会留一个儿子, 应该也是在书院读书的时候。只不过那时候的徐宗献默默无闻,我们什么都查探不出来……”

谢揽嘀咕道:“怪不得李似修从前那么能藏,原来也是遗传。”遗传真强大。

冯嘉幼认真听着:“那他是怎么得罪阉党的?”

“得罪阉党的不是他,是书院的山长岳蒙。”冯孝安耐着性子和她说,“岳蒙酒后写了一首诗,讥讽了国师。”

所谓的国师,只不过是先帝宠信的一个奸贼。

那奸贼与当时的大督公沆瀣一气,大魏的国运,正是从这些人手中开始衰败。

“然而对付岳蒙并不容易,岳蒙是位名仕,天下仰慕者众多。于是一众阉党前往书院,逼着书院弟子每人写出一条关于山长的劣迹。”

收集了将近上百条的莫须有,以推倒岳蒙在天下仕子心中的形象。

“当然也有一些硬骨头宁死都不肯写,这其中就包括徐宗献。闹得凶的被当场斩杀,余下的有的遭流放,有的被囚禁,徐宗献和其中几人则被处以了宫刑,充入了十二监饱受折磨。都是些文弱书生,哪里熬得住,那几人里似乎只有徐宗献活了下来,还一步步走到今天,着实是个人物。”

因此,冯孝安对徐宗献的观感并不算太差。

此人如今虽然心狠手辣,排除异己眼都不眨。但十二监在他手中其实还算平和,所作所为也不过是正常的争权夺势。

至少称不上奸邪。

冯嘉幼这些小辈们看不惯,只是不曾经历过真正的血雨腥风、暗无天日罢了。

“对了,还有件事。”冯嘉幼想起来,“我们没去找那位老郎中,你的药稍后叶适舟会送回来。”

“我已经知道了。”冯孝安点点头,“只可惜你的心疾……”

“不劳你费心。”冯嘉幼又想起来,“另外,我觉得衡王与从前相差太大,他这五年一直被十二监盯着,可能是真怕了,也可能是伪装……”

等隋瑛回来,她要仔细打听打听,毕竟隋瑛和衡王更熟悉。

提起隋瑛,冯嘉幼不由摸了摸搁在袖筒里的玉佩,思量着何时将玉佩还给她。

更考虑到底要不要瞒着骆清流救过她的事儿。

说着话,马车抵达城门口。

谢揽亮出自己的玄影司腰牌,顺利通行,又熟门熟路的回到冯府。

主人外出,冯府大门紧闭,谢揽下车去叩门,家仆将门开了一条缝,立马回头喊道:“小姐和姑爷回来了!”

不一会儿,出来好些个等着提行李的家仆。

都是些年轻的家仆,问候了小姐和姑爷,却对冯孝安陌生得很。忙着干活,也不敢多看他的长相。

冯嘉幼才不会主动介绍,只管大步往府里走。

冯孝安则站在台阶上,抬头凝视匾额。这两年他偷着回来过多次,却从未走过正门。这正门的门槛,他足有十几年不曾跨过了。

谢揽在旁提议:“二叔,要不要给您端个火盆跨一跨,去一去晦气?”

冯孝安的情绪被打断,扭头看他,露出费解的目光:“我究竟哪儿惹着你了?一直对着我阴阳怪气?”

冯嘉幼不在面前,谢揽终于逮着机会指责他:“您知不知道她差点要去嫁给李似修?您还说李似修的好话,究竟有没有将我当自己人?”

冯孝安啊了一声:“怎么,李似修和小嘉……?不好意思,我纯属无意。”

谢揽信他个鬼:“您骗谁呢,李似修从前几番上门求娶,您会不知道?”

“看不出来啊小山。”冯孝安稀奇的看着他,抬起手想去摸他的后脑勺,“从前总觉得你这小脑袋瓜子就像个摆设,原来是没用对地方。一提到拈酸吃醋,你脑筋转的还挺快。”

谢揽心道不快不行,因为武功在媳妇儿面前没有半点儿用处。

他一猫腰躲过冯孝安伸过来的手:“有事说事。”

冯孝安往里走:“你这成婚之后,气性也见长。”

“我不是生气。”谢揽追上去,以手挡住唇畔低声道,“您还想不想和幼娘改善关系了?若是想,就别让她瞧见您和我太过熟稔,对我有太多不经意的小动作。她敏感得很,心里会不高兴,愈发不会给您好脸色,重点是还会连累我跟着一起遭殃。”

冯孝安刚跨过门槛,身体微微一滞,小山说的没错,这样的细节自己竟然忽视了。

谢揽观察他的反应,算是看明白了,再聪明的人也有弱点。

他二叔在外运筹帷幄,几乎算无遗策,但处理自己的“感情”,各种感情都包括在内,简直是一塌糊涂。

“少、少爷?”终于,府里的老管家认出了冯孝安,却又不太敢认。

老管家匆忙跑去冯嘉幼前面:“小姐,那位是不是少爷啊?”

说完才发觉这辈分听着奇怪,但少爷失踪的时候确实是少爷。

“您问他去,问我做什么?”冯嘉幼绕过管家,往自己院子里走,“夫君,你是跟我回去,还是打算陪你二叔促膝长谈?”

冯孝安看着老管家原本即将热泪盈眶,听到“二叔”两个字又憋了回去。

他喊住准备去追冯嘉幼的谢揽:“你打算何时改口?”

改什么口?谢揽脚步一顿,反应过来是称呼的问题。

之前没注意,现在注意了也不敢改口,就冯嘉幼目前的态度,他只要敢喊二叔一声“爹”,甭打算有好日子过了。

谢揽用口型说了声“再等等”,追上冯嘉幼,一起走上游廊。

距离两人的住处越来越近时,冯嘉幼挽住他的手臂,脸色也和缓许多:“终于回来了,其实出去也就不到二十天,却好像过去了几个月。”

谢揽知道是因为辛苦:“你这几日好好歇一歇。”

他是没得歇了,最多今晚偷懒,等明天去了衙门又有一堆头痛的公务等着处理。

……

回去洗了澡,换上寝衣,时间还早,冯嘉幼拿了一册卷宗坐去书案后。

谢揽洗完回来,只穿着中衣,边擦头发边感叹:“真是哪儿都不如家里好。”主要还是冯家足够有钱。

卷宗稍稍往一侧挪,冯嘉幼露出一只眼睛偷看他。

她发现自己有些变态,自从经历过那个暴雨夜后,她好喜欢看他穿着衣服浑身湿漉漉的模样,散发着一股奇特的魅力,过分血气方刚,令她脸热心跳,偏还目不转睛。

更疑惑的是,她竟然不确定这算不算喜欢,因为从前对着裴砚昭,她会被他牵动着喜怒哀乐,整日里一颗心不上不下的。

却从未如此过。

冯嘉幼按捺住纷乱的思绪,问道:“那比起来你在西北的家中呢?”

谢揽实话实说:“当然是这里好,黑水城那苦地方,洗个澡都要去河里挑水。”

冯嘉幼托着腮笑语吟吟:“我还以为你更喜欢可以磨炼心志的地方呢。”

“你真把我当傻子?”谢揽扔了擦头发的巾子,抓了抓头发,“有好日子过,谁要去磨炼心志?”

更何况他已经快要找不到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了,还磨炼哪门子的心志?

冯嘉幼见他朝书案走来,赶紧将卷宗移正,重新挡住自己。

倒不是怕被他发现自己偷看,只是有些不太能接受自己看卷宗时竟会分心。

她深深吸口气,继续看。

结果眼前密密麻麻的字像是长了腿,在纸上到处跑,怎么抓都抓不住,被她烦躁的扔去一边。

谢揽刚走到书案边,瞧见她扔了册卷宗过来,以为是给自己看的,连忙拿起来:“什么案子?很棘手?”

冯嘉幼夺回:“没事。”

“真没事儿?”谢揽见她原本白皙的脸酡红一片,弯腰伸手探了一下她的额头,又比对一下自己的额头,“有点烫,你是不是发热了?”

他的手微微冰凉,触上额头时,冯嘉幼浑身打了个激灵。

她瞥他一眼:“我一会儿中邪,一会儿发热,在你眼睛里我是不是就没个正常时候了?”

自从傍晚见到二叔起,她已经阴阳怪气了一晚上,谢揽习以为常:“没生病就好。”

气人,冯嘉幼不理他了,瞧他这头长发被他胡乱擦的毛躁卷曲,好看在哪儿?怕不是真中了邪。

她闷闷地低头继续看卷宗。

谢揽则在书案前站着,低头凝视她,张了好几次口。

这一路回京,他脑海里有个坚定的信念,回家第一晚一定要和她圆房。

又担心她舟车劳顿过于劳累,身子受不了。刚才洗澡的时候他还在想,如果等他回来她已经躺下了,那便作罢。

若是像现在这样坐在书案后,他就二话不说将她抱去**该干嘛干嘛。

想的很美好,可惜回房之后压根不敢,因为知道她看卷宗时最讨厌被打扰。

他想还是算了,等个合适的时机,比如她再撩拨逗弄他的时候,更能顺理成章。

谢揽拿定了主意,可惜在她身边待久了,快要被她身上散发出的香味儿迷昏了头,根本挪不开腿。

再看她穿着宽大的寝衣,头发松松绾了个发髻,这慵懒诱人的模样,真的是唯有在家中才能看到的美景。

谢揽告诉自己色字头上一把刀,但是这一刀迟早得挨,他试探的伸出手,拽了拽她手里的卷宗,不敢使劲儿:“幼娘,该睡了。”

“还不到子时。”冯嘉幼和他约好的是子时上床。她此时又能看进去了,多看一页是一页。

谢揽鼓足勇气和她商量:“现在距离子时只剩下半个时辰,你总得给我留点时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