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此话之后,亭子内竟是沉默了一阵。

 言念君低头自顾自的倒满茶水,偶尔抬头看向院子的大雪,然后慢慢品茗茶杯中的好茶。

 至于之前顾君则口中所说的好茶,言念君思量了一下,觉得自己大致是喝不着了。当然这等口腹之欲于他而言也并不是多么重要,最多有趣罢了。

 栾川一直在沉默,后面的事情他很是想问。但觉得自己不该得寸进尺,转念又是想了想,即便自己知道了那些事情又是如何,此间无用也。

 “我还是我吗?”

 所以他抬起头,眼神复杂无比,全身忽地一颤,朝着言念君轻声问道。

 声音极为细微,即便言念君不屏蔽外面的顾君则,他也是绝对听不到的。对于此问,言念君有些发愣,他没有想到此时栾川会问这个问题。

 在他看来这个问题丝毫意义都没有,而且听着此话瞬间便明白栾川已经没有打算继续问下去,可他却有些犹豫,该不该直接说明白。

 “哎!何必呢?”言念君手指暗暗的在石桌上敲打,可出奇的不如之前那般有着声音,他说道:“曾经的你是你,却也不是你。可此时的你必然是你。”

 “为何?”栾川再问。

 言念君笑着摇头道:“没有为何,天寒珠改变了你。所以之前的不是你也是你,而现在的是你也不是你。”

 这句话栾川听得很迷糊,言念君盯着略有苦恼的栾川,嘴角微微上扬,自己的解释已经很清楚,至于听不听得懂就是这位掌教弟子自己的事了。

 “多谢!”栾川站起来行礼道。

 虽然没有听懂言念君的那一句解释,可至少得了一个肯定的答案,自己和之前绝对不一样,这个结果会导致朝廷和修行界某些人对自己的态度。

 言念君抬了抬手,轻轻托起了栾川,微微摇头:“其实你本不该问我,毕竟我是太学的人。来日掌教也会告诉你,因为你不该如此下去。”

 栾川挺直了身板,微微颔首,目光却有疑惑。但也没有发问,这点小事情不至于发问。

 只见言念君轻轻一抬手,手间出现一道微风,外面的顾君则只觉得自己身体忽然轻松,而后便可以听闻得茶水叮咚的响声。

 他凝视着亭子,拍打了一下头顶的白雪,叮咚声来自亭子。

 于是乎他没有得到言念君的言说,便进入了亭子中,站在言念君面前,行了太学的士子礼。

 “师兄!”

 “嗯!”言念君轻哼了一声,也未顾得他,喝了一口茶:“反思的如何了?”

 顾君则眼眸微颤,站直了身体,犹豫纠结了一下,说道:“师弟并未反思到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错误。”

 “是吗?”言念君面无表情,抬起手,轻轻一挥。

 只见顾君则的束发金冠忽地发出光芒,其上镌刻的几个大字若隐若现,还未等栾川看清楚,顾君则的衣袍顿时出现了裂口,最后化作了极长的破洞。

 对于师兄的手段,顾君则先是一愣,没有任何愤怒,只是不理解自己到底出了什么错误。

 言念君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样子,失望的摇了摇头:“难道你现在还没有反思过来吗?”

 “师弟愚钝,并没有。”顾君则有些动容,连忙躬身带着颤音道。

 笑容尽皆敛去,言念君的眉头逐渐的蹙起来,他万万没有想到师弟在太学的极聪明此刻已然消失大半,还不明白自己到底出了什么错误。

 手掌一直放在石桌上面,纯净的花岗岩乃是东海州最坚硬的石头,只不过此时在言念君的掌下却像是一团柔软的沙子般,随着他手掌的轻放,然后手掌逐渐下沉,形成了一道掌印。

 栾川瞧着言念君的怒气,再是其手段,微微有些心惊,没想到这位修行者大能如此不动声色的一击,已然可以做到如此精准,力量丝毫不外泄。

 他的手掌也放在石桌上面,慢慢探过去,除了石桌上的掌印中,另外的地方丝毫力量都没有,这便是太学的控力之法。

 言念君似乎发泄了怒气,面无表情的抬起了自己的手掌,然后紧捏,放在膝盖上,说道:“难道你回到东海州之后没有去过东海边吗?”

 开始的时候他并没有发现这一点,可跟着东先生秦广宗去东海边一瞧时,陡然发现海边似乎有着太学的气息,于是直接联想到了自己的小师弟。

 离开太学的时候,他曾和顾君则言说过他不到,便不去东海边。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顾君则竟是没有顾忌他这句话,胡来了一把。

 这是掌教邀请的事情,所以不属于太学,乃是属于方山派,若是贸然出手,便是对方山派的不尊。

 听到师兄的话,顾君则一下便想到了离开观雨红墙时师兄的话,霎时间脸色就变了,额头上陡然出现了汗珠,刷拉的流出一道汗迹。

 “师弟明白了,愿意领受责罚。”顾君则擦了一下自己的冷汗,低下了头,饱含歉意道。

 言念君瞧着他的样子犹豫一会,沉声道:“天一楼一月愿否?”

 “愿!”

 说罢,言念君这才站了起来,凝视着远方,感慨道:“不知道你们来着东海到底意欲何为。”

 栾川猛然抬头,深眸凝视着言念君,他晓得这句话或许是对他说的。

 所以他想了想回答道:“这场大雪来的蹊跷,门内想要知道这场大雪如何而来,如何可止。”

 瞧着外面大雪纷飞,整个院子此时恍若冰雪世界般,随处可见的地方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若是目光长远些,更是皑皑白雪遍及东海州任何一处。

 言念君不置可否,只微微点头:“既然如此,受邀而来,那我也去看看。”

 “师兄.....我......”顾君则喊了一声,欲言又止。

 他想到了当日他去东海州见到的那位持剑斗笠人,那人境界高深,虽然不及师兄,可大抵也是同境界的强者,此时有些犹豫该不该告知。

 言念君并未回答,也并未询问,一步跨出,连是残影都没有留下,就消失在院子中。

 “你想说什么?”栾川问。

 顾君则摇了摇头:“没打算说什么,只是小心而已。”

 栾川哦了一声,凝视天穹,雪花出于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