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施成文和梅星约好来见费老的日子。

 三人如约会面,刚走到膳堂门外的地方,就齐齐闻到了一股浓郁的朱阴鱼汤的味道。

 费老这是又在做大餐了。

 计智也是一大早就赶过来在膳堂帮工。

 等四人先后坐定,刚准备好商议大事的表情,就看到费老举着一株八股分半人高的奇怪树架挪了进来。

 众人的脸色,不受控制的一齐滞了一下。

 杜若捅了捅计智,小心问道。

 “这八宝架,不会是我知道的那个八宝架吧?”

 计智也有点懵,他一大早就在费老旁边帮工,可这八宝架,他可是从来都没见过!

 不对,现在的重点,是费老怎么突然将这八宝架料理了?

 梅星和施成文也有点被吓到。

 八宝架,说的是离园中仅有一株的鬼圣木死后的枯架。鬼圣木没死透前,还有个别名,叫做八宝树。而八宝架的名字,也是由此而来。

 八宝树,八股生根,八股分叉,每一个分叉又各出八枝,盘根而上,共计六十四根树枝。

 这六十四根树枝,每隔百年,就会在树杈端各结一颗功用不同的果子,无比珍贵。

 可惜就可惜在它被送入离园之时,已生机尽断,即使花婆婆百般养护,它仍是在距百年果期仅剩三个月的时候,带着一树未熟透的果子,干枯而死。

 果子虽未熟,可功效却还是有些的。

 因而花婆婆便将这枯架留在膳堂,随费老安排了。

 所谓安排,可不就是挑个时间做着吃了……

 可这树,从到了费老手里以后,就再也无人见过。

 便是最早来的计智,也从未真的见过这八宝树。

 离园之中,自也是从未有人,得此殊荣,入得口中。

 回忆到了这里,计智再也忍不住的跳了起来。

 “费老,你怎么舍得吃这宝贝?难不成木安阁答应送你一株活的鬼圣木不成?”

 计智对木安阁的事,一知半解,还停留在上次叶安来的时候送种子的手笔上。

 四个人的目光,在计智的提问中,通通集中到了费老身上。

 要说费老自己,自然也舍不得啊。宝贝了多少年的东西,一朝吃掉,换谁能舍得?可舍不得,难不成要等到不知哪日突然降临的灭园之日,再被不知什么人搜刮而去吗?

 再者说了,花婆婆让他看顾杜若,眼下这当口拿出来,也算物尽其用。

 费老可惜的摸了摸经过年月早变得枯白的树干,终于还是走到了圆桌前,将其插入正中间的走马观花槽内。

 走马观花槽被施过咒,缓缓带着立在其中的八宝树转动起来。

 杜若怔怔看着随着转动跑到眼前的几串光怪陆离的果子,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

 还道两日后再见费老,已是手脚麻利、不再颓废,可这要将好货一锅吃尽的作法,明显是还未正常啊。

 “费老,咱们不过是来讨论木安阁的事儿,你怎么还把这宝贝拿出来了?是不是那日木……”

 杜若见计智几人看过来,立刻想起木源天象不可外传,话到嘴边转了几圈,终于接了下去。

 “是不是那日花婆婆叫你去说了什么,这八宝树的果子如此珍贵,你还是将它收起来吧。”

 费老慢吞吞喝了一口云雾茶,呼出一口气,云雾袅绕的白色云雾越来越淡,缓缓飘向正中间的八宝树。

 “好东西不吃,留着作甚?这八宝树我很早就想取出来吃了,只是一直未曾想好要如何吃。前些日子,杜若你说过的几种做法,刚好让我得了些想法,左右园中就这几人,花婆婆那份我已经送过去了,你们今日也放开了吃,勿要再同我客气了。”

 费老不想在听别人劝,他怕自己再被劝一会儿,真把这树再收起来。

 果断给自己夹了一筷子朱阴鱼,闷头开吃。

 计智几人面面相觑,也动了筷子,只是大家夹来夹去,都很有默契的没有向中间探。

 明明是来商议的,结果费老拿出八宝架后,几个人竟是都无言了。

 “阿成,你来说说木安阁是何打算。”

 闷头吃了一会儿,费老想起了正事,抬头开了话头,这才发现几人都将中间的果树当成了摆设,只看不吃。

 他翻了个白眼,干脆起身用筷尾朝大树干上使劲戳了下,八宝树一颤,落下五个光华潋滟的果子来。

 杜若几人早在费老上手的时候就紧张起来,见五个果子分别飞来,赶忙一个个接了下来。

 费老也将飞向他的那个准准盛住,率先咬了一口,“都客气啥?这果子只能现摘现吃,园中总共六人,我也就做好了六个,剩下的我可再舍不得了。”

 杜若呼了一口气,幸好幸好……

 费老的话将几个人身上不轻的包袱都卸下了,施成文终于开始说正事。

 “日前我与梅星去白烟山庄,并未见到叶安本人。只有一个名叫刘青的生魂,也就是那日一同来过离园的生魂之一,是他出面与我二人谈的。因为阁主没在,我和梅星便只听了个意思,并未应承什么。”

 费老顿了顿筷子,“哦?这叶安,还真是个精明人。他怕是早猜到了种出来的种子与你二人无关。估摸着,当初我告诉他那十五盆都是花婆婆种出来的,他也没信……”

 杜若作为当事人,听的心下一惊。

 原来这事,连园外的人也知道了。就是不知道日前梅星来寻她的时候,有没有给叶安透露过什么……

 要知道这金手指她从发现到现在,从来就没想过让它暴露于人前啊……唉,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恨恨的扒了几下碗中食物,杜若很少了几分胃口。

 “我与梅星虽然也猜到了,但我们也没有与他们多说什么便告辞了。照那刘青的意思,叶安是想见到种出花的人。”施成文说到此处,别有深意的朝杜若和计智坐着的方向看过来。

 计智、杜若和费老三人听到此处,不约而同的皱了皱眉头。

 施成文继续说道,“上次木安阁送来的十份花种,虽然只成了一份,但却已经出乎他们的意料。原本以为能种出一半就算是不错了,没想到十五样一株不差,所以第一次梅星自己去的时候,木安阁那边就直接让梅星提条件了。”

 “因为梅星并未料到我们几人也会参与,便独自先只提了拍下观世镜的租用日。只是……”

 施成文顿了顿又续道,“木安阁虽然是应下了此事,但他们也说了,此次拍卖会他们并不知道拍下观世镜是否需要以物易物,所以暂时也无法给我们保证。只口头约定若是当真能够拍下观世镜的租用日期,便允我们使用半日。只是若是拍卖失败,他们也希望我们准备好其他的条件,毕竟此花种除了离园,再无人能够种出。”

 “为了表示他们的诚意十足,下次会面,木安阁那边会无条件先给我们新的十份花种,若是拍卖上观世镜无法到手,他们便这次送来的花种全数赠予我们。若是成功了,便只需我们交给他们一份种好的便可。”

 “呵呵……这叶安是料定送种子过来就能出土是么?”费老想到其中关键,拍了下桌子。

 “怎么,这是打算拍不到观世镜就想法子从你们手中将种出来的高价买回去?真是好盘算,梅星,若是木安阁拍不下观世镜,你又待如何?”

 费老知道梅星私自与园外人接触,为的就是观世镜,只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确认下。

 梅星其实也一直在烦恼此事。

 这些年,她不辞辛苦开店赚钱,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在需要用钱的时候不受掣肘。只是她万万没想到,真等到了观世镜现世的一天,她却仍是被难住了……

 如施成文所说,谁也不知道拍得这观世镜的租期,到底是以物换物还是需要钱就可以……

 若是需要钱,那她自然不用顾虑,木安阁作为酆都首富,举整阁之力,想来也能稳稳拿下,只是若是以物易物,那她确实需要继续积攒钱财以作不时之需……

 梅星一番思量,却是忘了他们这五人之中,乐不乐意种出来再交出去,都只是杜若一句话的事儿。

 费老等了半天,见梅星一副矛盾之意,当即甩了脸,“真是可笑,若是杜若与不加入,你此时犹豫这些不都是水中捞月,无稽之谈……我方才一问,不过也是试探下你,你,你可真是……”令人失望。

 杜若在他们思量的空当,捋清了木安阁的意思,也拿定了自己的决定。

 见费老说了话,她便开了口,“梅姐姐,若不是你说木安阁能够拍得观世镜的租用日子,我根本不会动心此事。我也与你明说,我虽初来乍到身无分文,却也不是那等见钱眼开的人。若是木安阁无法保证拍下观世镜,那我便不会再参与此事。”

 ……

 一番话下来,梅星听的红了眼眶。是她忘了,以为杜若答应了合作,便不会轻易退出……

 “杜若……我,我不是……”梅星忍了忍泪意,担心杜若这番话讲完就一拍两散,想说些什么挽回,却又一时间找不到言语。

 杜若睁大了眼睛。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模样的梅星,万千难言之隐尽数隐于话中,虽然什么都没说出来,却让她突然后悔方才的决绝之言。

 唉……离园五人,谁又能简单。

 听说当初梅星天赋颇高,还未入园就自行开了魂根,保住了生魂之体,因为离园之中无自由,便几番拒绝了阴差们的提议,执意离去。

 某日,她又突然出现在离园前,一声不吭一留就是几百年,谁也不知道那段时间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为何如此重视自由的一个人,会突然选择入园来。

 而且自那后,她虽长了一副遗世独立的容貌,却变得城府极深,也对钱财之事格外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