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晋皱眉, “这便不用你担心,你只需办好手上的事情,我自然能保证他二人安然无恙。”

这自然是假话, 温应淮倒罢了, 他身为王子王孙自然不屑与一商户计较, 况他二人无冤无仇, 放不着拿他撒气。

但卿嘉述就不同了,他恨不得喝其血咽其肉以解心头之恨,是以他绝无可能让贺攸宁带走卿嘉述。

再者,与贺攸宁做交易便似与虎谋皮,这些道理他都懂, 他若手中没些筹码便会一直被她拿捏。

“卿嘉述这些年受卿国公栽培, 知道的东西比你我二人加起来都多,有他帮忙事半功倍。”

贺攸宁想带走卿嘉述是为着他性命想没错,但其中也有私心,卿国公这些年对他并不设防, 若有他相助确实能省不少事。

贺晋却摆了摆手,“我已将凭证尽数交予你, 接下来事情办不办的成全看你自己,他一个卿家人还能帮着你杀族中之人么。”

贺晋十分坚持,贺攸宁知道若是执意要求, 恐会惹恼贺晋, 可卿嘉述她一定得带走。

“你不是很恨定武侯么, 只有将卿嘉述交给我,定武侯才不会有反击的余地, 待事情成了, 还不是任由你我处置。”

贺晋拿着茶杯的手一滞, 贺攸宁见他似乎懂了,便闭嘴不再提,细细翻阅起手中的账本。

卿家这些年与良家商帮之间的交易不少,从一开始的绢帛生意再到西边的战马走私,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

贺攸宁的手指划过账本上的战马二字,这些年西边小国向朝廷进贡的战马数都没有卿府从良家商帮手中买得多。

“你从哪弄来这么多战马?”贺攸宁抬眼看向贺晋,她竟不知他这般有本事。

贺晋喝了口茶,用手指敲敲桌子并不回答,梁王征战这么多年,在边疆的日子比在京的日子还多,问朝廷要些军饷尚且会被推三阻四,更不提战马这等稀罕物。

若梁王不想些法子,恐也不能一直打胜仗,待他一死,这门路自然就落到贺晋手中。

贺攸宁也没想着贺晋能回答,只是实在心痒,若这批战马落在自己手里,亦或是能知晓贺晋弄到战马的法子……

贺攸宁合上账本,就从这账本中便可知晓卿家狼子野心,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却不知卿国公知不知晓此事。

“事不宜迟,今夜我便出发若事情顺利,明日你便能得到消息了。”

贺晋安排人带着贺攸宁夜里出发,出去时不同来时蒙着双眼,贺攸宁实在不知他此举是何意,心中盘算着难不成他还有地方可躲藏。

“贺攸宁,扶伯待我情谊深厚。”

贺攸宁坐在马上,手中拿着缰绳,居高临下看着贺晋。

贺晋似是不习惯仰视他人,眼睛平视着那匹马,“扶伯说你生性凉薄,待处理完卿家下一个便是我了,可我们都是贺家子孙,所以我便打赌你不会取我性命,对么?”

若不是身在敌营,贺攸宁险些要笑出声,她与贺晋都姓贺是不假,可哪有什么情分在,祈求他人对自己仁慈不若自己想想法子如何救自己。

贺攸宁没有说话,一紧缰绳策马离去。

贺晋站在原地,听着山谷的风声微微发愣,扶伯不知何时出现,将披风披在他身上,“小王爷,夜里凉,回去吧。”

贺晋看着眼前的老人,想说些什么,可却被老人止住,“小王爷想做什么便做吧,老奴都懂。”

事情比贺攸宁想象的还要顺利,与淡竹吴副将等人会和后,在卿家城外的转自中找到了数量不少的战马,证据确凿,卿二老爷辩无可辩。

贺攸宁带兵包围卿府时卿西林父子还在商量着如何联合城中其他世家给贺攸宁施压,他们没料到,贺攸宁竟直接杀上门来。

家中护卫来不及反应便被解决,二人被拖出来时甚是狼狈,卿西林父子从未被如此对待,此刻竟有些手足无措。

卿西林甚是愤怒,“渝平公主好大的威风,带兵闯进臣子家中,杀我府中之人,公主眼中还有王法么!”

贺攸宁此刻已懒得与他们多说,卿府众人生活在卿国公的庇护下太久,总觉得天塌下来有卿国公顶着,已失去了对危险的察觉。

官兵们来来往往,将卿府里众人都押到院中,卿二夫人也在其中,看着贺攸宁毫发无伤出现在这里还以为贺晋出了危险,神情甚是着急。

幸而卿府众人皆是惶恐着急的模样,是以卿二夫人此刻的表现也不算奇怪。

明明是深夜,可火把却将卿府照的一如白日,卿府被掘地三尺,除了数不尽的金银珠宝,还发现有兵器盔甲等物。

如此一来,意图谋反之罪便板上钉钉,卿西林此刻才觉得害怕,望向卿二老爷不知该如何是好。

贺攸宁拿起佩剑踱步至卿西林父子面前,剑光在火把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冰冷。

“我这把剑是先帝所赐,二品以下官员皆可先斩后奏。”贺攸宁缓缓开口,话音刚落的瞬间,原本响着哭声的院子刹那间安静下来,接着又响起更刺耳的哭声。

女人和孩子的哭声充斥在耳旁,卿西林却像是呆住,卿二老爷强忍着心中的惧意,开口道:“卿家世代簪缨,万不是公主一句话便可定罪的。”

他们还有卿国公,还有定武侯,若是贺攸宁敢动他们一根毫毛,定武侯便可带着人包围皇宫。

贺攸宁不想着她自己,难道还能不念着宫里的卿太后和皇上么。

“有没有罪自然不是我说了算,大昭律法白纸黑字写得一清二楚,私藏甲胄是谋逆的大罪,如此一来我取你性命又有何不妥。”

卿二老爷以为贺攸宁未听懂他的暗示,关乎性命的时刻也不再卖关子,直言道:“公主可要想清楚,我们若出了事,京中的定武侯绝不会善罢甘休。”

本以为贺攸宁听了此话会惊慌失措,不料她只是笑了笑。

“说来你们在江宁待久了,不知京中发生了何事,今日不妨告诉你们,母后身体不适,召国公夫人与定武侯夫人进宫侍疾。”

卿二老爷仿佛如遭雷劈,一下瘫倒在地,卿西林却不信,大喊道:“不可能,卿太后她是卿家人,她是卿家人!”

卿太后身为卿国公嫡女,她的荣辱与卿府息息相关,收到卿太后密信时贺攸宁也很吃惊。

母后尚在孕中,她本不想让她烦忧,却不想卿太后好似知晓她要做些什么,提前将二位夫人召至宫中。

“将人带上来。”贺攸宁向后招招手,示意官兵将人抬上来。

卿嘉述此刻面色苍白躺在担架上,腹部还可见包扎伤口的痕迹,卿二老爷这下彻底没了希望。

夫人和孩子皆在皇家手中,定武侯必不可能为着他们与皇室兵戎相见。

卿西林却像是第一次认识贺攸宁一般,看着躺着的卿嘉述,又看了看贺攸宁,满脸震惊地摇了摇头,显然是误会卿嘉述如此模样是贺攸宁所致。

“你竟这般心狠。”卿西林已没了那副跋扈地样子,此刻语气倒像是要认命一般。

贺攸宁由着他误会,待淡竹将卿家的罪状书念完,“二位,签字画押吧。”

二人并不肯乖乖就范,贺攸宁看着二人拼死挣扎,彻底失去耐心,如今只差最后一步,多年地心愿便可了了,她不容许出现任何差错。

剑搭上卿西林脖子时,他整个人都僵住。

“我不是同你商量,死人同样能画押,就看你是选择活着按下手印,还是等死了由着他人帮你按下。”

贺攸宁言语间满是威胁,卿西林父子听得真切,可若是按下手印,即便卿国公再大的神通也救不了他们。

卿西林闭紧双眼,“公主要杀便杀,卿府没做过的事即便屈打成招,世人心中也自有分明。”

卿西林知道自己难逃一劫,但却想着卿国公与京城中各位世家能同从前反对景成帝变革一般,联名上书替他们求情。

可却不知,他根本活不到那个时候。

“我想你是个听不懂人话的,你签与不签都不打紧,我手中的剑杀人可不管这些,只认人血。”这是一定要取卿西林性命了。

“这院内这么多双眼睛瞧着,难道公主还能堵住所有人的嘴么,若我死了,卿府满门皆会替我喊冤。”

卿西林此刻还在嘴硬,东西明明白白摆在那儿,他却能颠倒黑白,好似如此情形皆是因着贺攸宁所逼。

他说这一遭话的本意是想着贺攸宁身为公主,行事自然要顾及周全,可却没想彻底惹得贺攸宁厌烦。

“我说过死人也是可以画押的。”说话间,剑直直插入卿西林胸口,抽出时卿西林便软倒在地。

院中众人吓得尖叫起来,孩童的哭泣声尤为明显,贺攸宁皱了皱眉,示意淡竹将孩子带下去。

却不料那孩子直直朝贺攸宁撞来,手握成拳一下又一下锤着贺攸宁,“你杀了我爹,我恨你!”

淡竹急忙将人拉到一旁,孩子母亲赶忙上前,正是卿西林的夫人,看来这便是卿西林的嫡子。

贺攸宁没想在孩子面前杀人,但做都做了事后再说也是无益,便让人将母子二人带下去。

妇人想拉走孩子,却不料那孩子擦了擦眼泪,站在原地盯着贺攸宁,似是要将杀父仇人的样貌刻在心里,“待我长大,定会杀了你。”

妇人连忙用手捂住孩子的嘴,将他紧紧抱在怀中,生怕贺攸宁一个不耐就要杀了她的孩子。

贺攸宁看向他,他不知他的父亲害死了江宁府多少百姓,他锦衣玉食像个小金童般养着,与他同岁的孩子却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甚至就连死了还会面临着被人拆骨下肚的结局。

此刻他在母亲的怀中,恶狠狠地盯着她,贺攸宁一步步向他走近,妇人带着他连连后退,将他护在身后。

“不可!”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贺攸宁缓缓转头,却见卿嘉述不知何时醒了过来,而另一道声音正是卿国公,他风尘仆仆,刚从京都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