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妹妹。

同心殿内。

毓嫔焦急地看着门外的方向, 坐立难安。

门口派出去请陛下的人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到现在还没消息,陛下究竟会不会来, 她自己心里也没底。

从前刚入宫的时候,她是如此自信自己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和他们之间的情分。

可入宫以来, 从坚信不疑,心中动摇, 到自欺欺人,最终看透现实, 也不过短短一年多的时间而已。

她一直觉得陛下喜欢的是人只能是她,绝不会是苏皎皎, 苏皎皎能够如此得宠, 凭借的不过是狐媚手段。

一直到陛下因为苏皎皎而重罚她的那一天,她才如梦初醒,原来陛下对苏皎皎的看重,早就超过了她。

可明明先出现在陛下身边的人是她, 先对陛下动心的人是她, 这么多年痴心等待苦苦爱慕的人也是她。

她从前在宫里和陛下相处的时候苏皎皎在哪儿?陛下背她的时候苏皎皎又在哪儿?

苏皎皎凭什么和她争陛下,陛下又怎么会喜欢她!

这一个半月里来, 她整日坐在同心殿内翘首以盼, 可陛下一日都不曾来过。

抬头看出去的,全都是四角四方的天。

她许清妩身材容貌、才情家世样样都不缺, 又有哪点是比不上苏皎皎的!

好在这贱人如今失了宠, 反倒是皇后救了陛下重新起势, 她一定得抓住这个机会, 让自己重新占据陛下心中最重要的位置。

毓嫔紧紧抓着手中的帕子, 不安地看向外面, 焦灼不已。

她得到消息,知道如今陛下经常去皇后宫中才刻意选在今日又去请了陛下,也不知皇后会不会劝陛下来看自己。

皇后虽一直待她还算亲厚,那也不过是因为皇后的母族一直是父亲手下,可如今皇后得势,母族也会随之受陛下福泽。

如今正是皇后得意的时候,她也不能确定皇后的想法了。

毓嫔从主殿的位置上站起来扶着门沿往殿门口看,心口砰砰狂跳。

绿宛小心地觑着她的神色,说着:“小主,外头风大,您仔细身子。”

毓嫔冷冷看她一眼:“备茶了吗?本主不希望再看到出任何岔子。”

“都备好了,还请小主放心。”绿宛急忙解释道,畏惧地低头后退了一步,不敢再看她的神色。

自从她轻信柔芯的话,将柔芯推荐给小主,害得小主受人挑唆又事态败露后,小主便对她十分不满,不仅再也没有从前在府上时亲厚,还时常责骂。

绿宛自知自己有错,且小主心中有怨气,可每每看到从前高傲活泼的小姐变成如今这模样,也是又怕又惋惜。

当初入宫的时候,小主带着她和绿夭,风光无比,万众瞩目,可自从沾上了珍昭容,先是绿夭被拔了舌头贬为粗使,如今小主也降了位,被幽禁在同心殿里。

说来说去都是珍昭容的错,貌美毒辣的蛇蝎女人,惯会装模作样罢了,表面柔弱,实则满腹心机,一肚子坏水。

幸好现在失了宠,被陛下丢到了一边去,实在是大快人心。

最好,可要有个人趁机能杀了她,那才是最好不过了!

一片寂静中,忽而有一片脚步由远及近。

毓嫔眼睛一亮,迈过门槛便向殿门飞奔过去,果然从敞开的大门口处,看到了陛下从龙辇上下来的身影。

等陛下一进门,她的眼中顿时便含了泪水,张开双臂扑过去,紧紧扑进他怀里抱住他:“陛下,您终于来看清妩了……”

沈淮冷不丁被她抱住,腰被紧紧勒住,颇有些不适。

他冷声问道:“你不是说身子不适?怎么还大冷天地跑出来,可见是骗朕的。”

“清妩,你如今倒是敢欺君了。”

毓嫔非但不生气,还心中暗喜,觉得陛下是在关心她是不是吹了风受凉,当下又是欢喜又是心酸,将头埋进陛下怀里更是不肯出来,啜泣道:“清妩怎么敢欺君,清妩心里又闷又疼,请了几回太医了,药都还喝着。太医说清妩脉象不好,是心病,既是心病,又怎么能没有心药来医呢?”

她仰头看向沈淮,哭得泪眼朦胧,楚楚可怜的:“陛下……清妩都一个多月不曾见过您了,清妩好想您。”

沈淮有些头疼。

他素来不怎么喜欢看到女人哭,尤其是如许清妩一般骄纵跋扈的女人状似撒娇的哭,听得人腻味不说,也无半点情致。

这宫里女人这么多,他唯一喜欢看……苏皎皎哭。

沈淮的念头在脑中停了一瞬便被他强行压下,看着面前的许清妩,伸手将她拉得远了些。

何况,许清妩是自己做错了事受罚,且不说沈淮自己还生她莽撞恶毒的气,再一个,不去看望她也是情理之中。

若是做错事的人还能被天天看望,岂非人人上赶着做错事,没有王法了。

他就是太念着从前雪中送炭的少时情谊,对她再三厚待,屡屡宽宥,才更加纵出她无法无天的性子。

这次敢明目张胆的让人谋害苏皎皎,下次岂非要当街打死人。

就算有情谊在背后托底,可不论是什么情谊总有个尽头,禁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消耗。

许清妩是这样。

苏——

沈淮念头一顿,忽而有些焦躁自己怎么总是想起那个没心肝的女人,原本冷淡的情绪越发沉了下去,偏过头冷声道:“与其想朕,不如好好静思己过,免得下回再犯错。”

听见这样冷淡的话,许清妩突然觉得,她和陛下之间的距离好远好远,仿佛她怎么贴都捂不热,她哭得更加汹涌了,说道:“清妩是做错了事,一时鬼迷心窍让人去了珍昭容,可清妩从未想过要害她的性命。何况清妩虽动了手,但珍昭容到底平安无事,不曾酿成什么大错。”

“这么长时间以来,清妩日日夜夜都在期盼见到陛下,陛下怎么能对清妩如此狠心,见了面还要说这么重的话呢?您从前是最疼清妩和雪妙的,难道日子久了,您就都忘了吗?”

说起雪妙,沈淮的动作顿了一瞬,随即便恢复了正常,只是看着她的神色除了冷淡,更多了几分薄凉。

他低眸觑了眼许清妩,冷淡地将她的手掰开:“你既做了,后头结果如何都不影响你做错的事,你犯下大错还不思悔改,朕很失望。”

“从前种种朕不曾忘记,只是今日不同往日,身份际遇不同,朕的身边早已不是只有你和雪妙了。何况,朕从前想过要把你一直当成妹妹对待,衣食无忧,快快乐乐。许清妩,是你不肯。”

妹妹……?

许清妩的眼泪唰地流下来,看着陛下的模样不敢置信,唇瓣都在发抖:“妹妹?”

“在您心里,您对清妩,从头到尾都是妹妹?”

沈淮淡声说着:“是。”

怎么会是这样……?

毓嫔泪水涟涟的眼睛不自觉睁大了许多,定定地看着眼前她心爱的男子,身子往后退了好几步。

她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不住地喃喃道:“可从前你明明说过,你喜欢雪妙,也喜欢清妩,我们都是你最重要的家人……你背着我回宫找姑妈的时候是那么温柔……我以为……我以为你的心意和我一样,所以我一直坚信,我是要嫁给最心爱的表哥做你的女人的,我以为你不说喜欢是因为身份不便,可怎么会,怎么会从头到尾都是妹妹呢……?!”

说到最后,毓嫔的神色从绝望变得有些疯狂,她不能相信自己这么多年来的骄傲和坚持竟然换来的只是一句妹妹,怎么可能只是妹妹!

她抓住陛下的胳膊,仰头红了眼,死死咬着下唇:“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从头到尾都没有喜欢过我。”

“我们之间经历了那么多坎坷和磨难,岂是一句妹妹就能轻轻揭过的?我从前问过你,若是等表哥长大了,娶清妩好不好,你明明说好,怎么如今就变了?!”

蔡山见毓嫔神色激动,急忙甩了拂尘让身后人去拦住毓嫔,免得伤了陛下。

等人将情绪激动的毓嫔拉开,沈淮才淡淡偏头,不去看她的眼睛。

“儿时不懂事,说的话怎么能信。”

其实这些话沈淮不是不记得。

他的确感激许清妩为他和雪妙做的一切,也相信他们从前的情谊。

只是有些话说出来半真半假,多是为了生存。

那时候许清妩常常入宫,又是皇后的亲侄女,有她的身份,他和雪妙的日子能过的舒服很多。

那时候的他沉默寡言,为人冷淡孤僻,又是无人理会的皇子,在宫里时常受人冷眼欺负。

他脑子里想的都是如何让他和雪妙活下去,对许清妩有感激,有情分,也有利用。

却从来不曾有过所谓的动心。

她入宫后,沈淮也是真心想好好照顾她,让她在宫里荣华富贵衣食无忧。

熟料她想侍寝,想做他的妃嫔,如今又险些害了苏皎皎,在宫里娇纵跋扈。

那些小错处他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了她去,却不想如今她胆子越发大了。

就在沈淮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许清妩痛哭着冲他喊道:“陛下!”

“所以你喜欢的人是苏皎皎那个贱人是吗!”

“她那样两面三刀的贱人有什么好!她从来都没有爱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