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不下去了,不如走几步路缓缓尴尬。

然而,阮棂久真就只走了几步路。只因他每挪一步,人群也跟着挪一步,如此“拖家带口”地走路,前行速度慢得堪比乌龟爬,这要走到几时?

瞧出阮棂久不悦,有人立刻找补道:“烦请少侠带上我们,届时与人动手,我等也好尽一份绵薄之力。”

有人拍胸脯自吹自擂:“是啊是啊,我们幸免于难可不是运气,凭的都是实力!”

“为了救回被掳走的同伴,少侠您带上我们吧!”

阮棂久听他们热闹哄哄地吹,心里已经开始骂骂咧咧,嘴上自不会闲着。

“都是幸存下来的高手?这么怂?”

方才将马车团团围住的时候,不是还气势汹汹的吗?

怎么一点毒雾,就抱着救命稻草不放了 ?

众人只当耳旁风,左顾右盼:“……”

连青山别过老脸:“咳。”

他其实碍于面子没有与年轻人争着抢着往前挤,奈何位置不好,正被夹在人群中间,人群凑过去,他也被推搡着凑了过去。

“汪汪!”片刻前还被熏得奄奄一息的大宝不知怎么来了精神,东绕西绕穿过众人的裤腿也凑热闹似的往阮棂久身边靠。

阮棂久颇为无语,低头训道:“你又是怎么回事?不跟着自己主人来跟我?”他冲着严兄弟一扬下巴,道:“不管管你的狗?”

严兄弟识趣地掏出绳索,低头正要给狗系上,却遭了阻拦。

严兄弟:“?”

“……”

唐少棠眼角余光无意中扫过他手中的绳索,对着藤蔓缝隙内的凝结的深色污渍皱起眉头,随后一把将狗捞了起来,不给了。

严兄弟:“?”

阮棂久:“??”

唐少棠对阮棂久说:“你送我的。”

阮棂久:“……”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

咕咚、咕咚,剑池的水面冒着泡,接连发出怪异的声响。

露天的九龙剑池顾名思义,共有九潭,底部想通各有牵连。

此时,以周榷蒙沉入的池子为起始,一个接着一个,接连发出咕咚、咕咚的声响。

池面漾起一圈一圈淡淡的波纹,随着咕咚水声渐长,终于积势起旋涡,自池底生出以吞天之力,卷起上浮的尸体往池底猛拽。

阮棂久一行人磨磨蹭蹭踏入九龙剑池时,九汪池水均已被倒抽了个干净。

阮棂久顷刻察觉出了异样:毒雾怎么也散了?

人都去哪儿了?

他大步走向池边往下一探,剑池底的水已然抽空,只横七竖八躺着几具浸泡多时的尸体。

“……”

里面没有周榷蒙。

他耐着厌恶纵身跳下,蹲身将尸体翻到一旁。

“洞?”

池底被人挖了一个大洞,足够一人栖身,洞不深,却连着外头。

跑了?

打洞跑,他是老鼠吗?

众人见他动作,纷纷趴到池子边缘往下探头探脑。只有连青山与张世歌仍忙着四处寻找活口。

阮棂久一抬头就看见一堆脑袋围着自己看下来,顿时有些不爽,刚想抬手赶人,伸向半空的手却僵在原地。

他眸光通透冷冽,一一扫过围观众人的表情,终于冷下脸,讽刺道:“你们,没话要说?”

“啊?少侠你可知道这是谁干的,怎地如此残忍?”

“对对,太恶心了!”

“少侠你快上来吧!”

阮棂久脸色依旧阴沉,他抱肘靠在池壁往上望,冷笑道:“就这样?没别的了?”

“?”

人群不明白。

阮棂久:“这些人可都是你们被掳走的同门,你们不该哭一场?”他冷淡的眸光打量着一张张陌生的脸,戳破真相:“还是说,你们根本不认得他们?”

众人:“……”

人群登时陷入死寂。

无人开口,唯有杀气疯长。

阮棂久冷笑着垂目掠过池底角角落落,目光却陡然一凛。

血,新鲜的血。

池壁竟有血痕斑驳,乍看触目惊心。

“……”

除了周榷蒙,还有人被生生拖下了池底?

“十文。”

他自语般喊了一声,无人应答。

毒雾散了。

周榷蒙不见了。

十文,也不见了。

阮棂久仿佛被人当头打了一棒,脑袋嗡作响,耳鸣声中,他原本就苍白冰凉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攥紧。

他仰头,从人群中找出唯一不敢与他对视的人。

他盯着那人颀长身影,问:“你也知道吗?”

这个局不是为拖延时间,不是为设计我与周长老反目成仇。

是为带走十文。

设局的人知道十文才是阁主,也知道自己会因谁分心。

“……”

乔、韫、石!秋、海、棠!

“……”

唐少棠握紧了手中的剑,似乎用尽了全力,握得手指泛白,却没有否认。

阮棂久眼中仿佛只有他一人,也只向他一人质问:“我没有冤枉你吧?”

唐少棠哑声道:“……没有。”

“很好。”

阮棂久纵身跃出,浩**的杀气瞬时横扫而过,将围在池沿的人尽数逼退数丈。

他头也不回地掠上屋檐往外走,却忽然脚下一痛,瓦片崩裂,从屋内窜出数条缠在铁链上的铁爪,死死拽住了他的脚腕。

他施力一提脚,猛得将人从屋内揣出,谁知屋檐上的砖瓦竟在一瞬间依次崩裂,带血的铁爪仿佛无处不在,朝着他周身多处要害袭来。

阮棂久:“!”

暗中埋伏的这群人,配合默契无间,仿佛早就准备多时。每每出招奇准,几乎能准确无误地预判他出手的习惯与顺序,及时封住他的招式。

这些人不是普通的杀手,他们是精心训练出来专门为对付他而准备的。

阮棂久因此处处受制,轻易无法摆脱。

打斗中,屋顶都被阮棂久掀翻了一排,这些人还是穷追不舍。

阮棂久在尘土飞扬的乌烟瘴气里待得有些恼,索性放弃了闪避,徒手一把拽过近身的所有铁爪,将隐藏在暗处的杀手尽数扯向自己。他眼角泪痣泛红,指尖黑雾缠上扣着铁爪的锁链,眼看铁爪看看将要撕裂肩膀,他不避不让,反手探向杀手面门,只蜻蜓点水般地一指,冰凉的指尖瞬间落在对方眉心。

点墨之下,杀手的表情由最初的错愕,变为最终的狰狞,笔直地从屋檐滚落。

料想中会落在肩膀的铁爪却被半路拦截,也落了地。

阮棂久眼角余光一瞥,就看到铁爪上岔了一柄剑,一柄断剑。

“……”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在阮棂久与人缠斗时,唐少棠、连青山,张世歌合力拦下了杀气腾腾的人群。

交手中,他们发现自己面对的敌人并没有固定的武功路数,仿佛真是出自各门各派。难怪最初谁都没有察觉出异常。

连青山连声怒喝:“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有何目的?”

张世歌:“师父小心!”

敌人众多,不得不暂且压下心头疑问,专心合力应敌。

他二人都无暇他顾了,唐少棠却还始终分心留意阮棂久这边的动静,甚至在危机关头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剑丢出去拦截,也不管没了兵器的自己接下来该如何自处。

阮棂久:“……”

他立在檐上,不言不语观察片刻,终于冷静下来。

仔细想想,池中的血痕不是十文的,也不可能属于十文,从现场的痕迹来看,反倒更像是十文下了重手弄出来的。

十文肯定还活着。

阁主死,鬼煞亡。

他这不还好好活着么?

十文怎会有事?

阮棂久从池底收回目光,又垂眸看向唐少棠。

阮棂久:“?”

没了剑,以唐少棠的身法,夺一把剑再战便是。

但唐少棠不知怎的却迟迟没有夺剑,仿佛心不在焉似的,转瞬就落于下风,甚至被逼得连连后退。

阮棂久纳闷:“……”

自己不看他的时候,他不顾危险,频频分心偷看。

如今自己看他了,他却不肯再回头望了。

阮棂久默默望了一会儿,突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预感今日自己如果不说些什么,那今日之后,他们将再无可能。

一个不会再看,一个也不会回头。

“……”

阮棂久拍了拍自己的脸,反问自己:可能什么?自己现在没气死已经不错了,要能什么?

他扭过头要走,走出一步就绕了回来,放下架子没好气的冲下面喊:“这笔账,我来日定会找你——的老娘算!”

会不会当人娘亲?

有这么坑儿子的吗?

听前半句,唐少棠神色暗淡,目光垂得更深了一些。

听得后半句,他眸光微亮,回头看过来,沙哑声音恢复了温度。

“嗯!”

话里含着难掩的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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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写了一版觉得不太对劲,有一点点点虐,走向太奇怪了,今天索性重写了。

这一版虽然分……了一会儿,但是不虐对不对?

(时刻提醒自己这篇是小虐轻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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