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棂久与唐少棠分头行动时虽未详说,但他们能汇合的地方不过一处——北望派暂居的小院。他估算着唐少棠收拾追兵也花不了多少时间,未免让人久等,他问完曲娟娟便动身打道回府。

路上,他憋了一肚子火气没出消,一路上一言不发。他耳边仿佛始终萦绕着唐少棠看似不经意的问话。

——你,想当无寿阁阁主吗?

“……”

莫非……秋海棠容许唐少棠留在我身边,是想给无寿阁换个听话新主人?

她想扶持谁?乔韫石?

唐少棠又能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杀我?

“不可能。”

阮棂久咬牙切齿地否定了自己的猜想,由于火气太盛没能控制住力道,竟一脚踏断路人屋顶的瓦片。

无辜受牵连的瓦片噼里啪啦落进屋里,惊醒一家酣睡中的百姓。

“怎么了怎么了?!”

“谁打我脸?”

“哎哟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阮棂久撇撇嘴,反手甩了一把碎银就走,留下屋主人们又惊又喜的欢呼:“我这不是在做梦吧!谁大清早的拿银子砸我脸!”

不过两盏茶的功夫,阮棂久已经掠过大半个城,大气也不喘地来到了目的地。他余怒未消,未免被唐少棠察觉,又站在寺庙外的冷风中花了些时间调整表情。

阮棂久:“……”

都说霓裳楼中人心思玲珑,善揣度人心,拿捏软肋。

别的目的姑且不论,这摆明了是要来虐我的吧?

……

一走近院门,阮棂久就见唐少棠背着门框,身材颀长,姿容觉世,让人移不开视线。

原本破木头似的门框,被他这么随意一靠,仿佛就能靠出古拙朴素的韵味来,若是墙头能再飘来些落花,便能自成一幅人间绝景。

阮棂久在心里闷闷地想:哼,想虐我,门儿都没有。

唐少棠:“……”

唐少棠与其说是等人,不如说是堵人。

他背靠着院门抱剑而立,脸上表情虽是淡淡的,眉宇间却隐约藏着一丝焦躁,好似在等什么人,等得心焦。

他在等谁,不言自明。

阮棂久欣赏了一会儿,原本郁闷的心情当即放晴,他大步上前意欲调侃几句,却听得嗖一声,一把剑从天而降,笔直插入地面,距离他面前不过一尺。

还是一把断剑。

唐少棠:“我的剑断了,陪我去买剑?”

阮棂久:“???”

买剑?剑断了?

阮棂久将之上下打量一个来回,确认唐少棠没有受伤,狐疑道:“谁的骨头这么硬,能把你的剑磕断?”

不过是追一个逃跑的曲娟娟,蓑衣翁还能派出这等高手?都把唐少棠的剑给折了?

唐少棠面不改色道:“嗯。”

阮棂久:“……”

鬼才信。

阮棂久:“走吧,城里铁匠铺应当有现成的。”

唐少棠却摇头,挑剔了起来:“铁匠铺的不行。”

阮棂久:“?”

林儒安从厨房转出身来,正要招呼人吃早点,顺耳听得他们讨论买剑,便和和气气提议:“北望派尚有几把好剑,若是两位不嫌弃,可随意挑选一柄。”

唐少棠还是摇头,说:“不趁手。”

阮棂久:“以前也没见你挑三拣四。你当初随手偷我的剑,用着不也挺顺手?”

他以阿九身份接触唐少棠时,唐少棠一醒就顺走了他挂在屋里的剑和外衫,也没见他嫌弃剑合不合手,衣服合不合身。

唐少棠想了想,脸不红心不跳道:“那是你用的剑。”

阮棂久:“……”

可以,虽然是胡扯,但这个答案顺耳。

阮棂久:“你想去哪里买剑?”

因为顺耳,我不揭穿你。

唐少棠言简意赅道:“昭暮城,品剑大会。”

听见动静的张世歌也从厨房冒出脑袋,多嘴道:“这么远?得两三天的行程吧。”

林儒安大惊:“你想去争‘等闲’?”

阮棂久:“等闲?”

这还不够闲吗?

还得去争?

林儒安观阮棂久的神色,好心地解释道:“昭暮城一年一度会举办品剑大会,年年都出绝世名剑,今年听说铸剑大师龙师傅费毕生心血锻出了一把呕心沥血之作——等闲,将在品剑大会上觅合适的买主。等闲时隔二十多年再出江湖,不少人争相要抢。”

“等闲?”张世歌以拳击打掌,道:“啊,就是前几日大师兄算账时捶胸顿足说要是咱没丢,卖了就能度过难关的那把价值连城的宝剑?”

阮棂久:“你们到底多穷?怎么比我……住的地方还穷?”

怎么比三年不开张的无寿阁还穷?

张世歌眼巴巴看着自家阁主,心里默默淌下泪来:阁主,您住的无寿阁原本一点也不穷,是您太会败家,东西乱扔不说,还把夜明珠丢地里当夜灯。

林儒安轻咳一声,略过“北望派到底多穷”的话题,继续道:“师弟说的没错,等闲正是大师兄所说的宝剑。此剑原是我北望派英年早逝的池师叔的佩剑。听说是龙师傅成名前打造的第一把剑,如今他再度开炉造剑,给宝剑取此名是为不忘初心。”

张世歌:“我想起来了,是池——”

“池峰岚的佩剑”未能说出口,就被阮棂久故意截断话头:“这位龙师傅的初心就是等闲之心?”

林儒安:“……这,龙师傅当初取名的深意,我也不知晓。”

张世歌替同门磕磕绊绊找补道:“也许视之等闲,实则非凡的意思?”

阮棂久眼角余光窥探唐少棠的神色,没看出个喜悲,脱口而出道:“买。”

林儒安:“?!”

张世歌:“?!”

许是受惊过度,张世歌一时说话不利索,只能结结巴巴地复述:“价值连城……的宝剑……哦。”

阁主您知道价值连城是多贵吗?!

您这趟出门带够银子了吗?!

阮棂久听出张世歌的言外之意,立刻改口道:“抢。”

张世歌:“……”

不愧是阁主……

林儒安:“……”

我还是装作没听见吧。

阮棂久打了个哈欠,伸懒腰道:“明日就出发。”

不论唐少棠说想买剑,是心血**,是因池峰岚的缘故,还是在为霓裳楼拖延他回无寿阁的时间。

既然唐少棠开了金口,自己就替他取来他想要的剑。

有何不可,又有何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