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翁:“……”

以他与池峰岚的过节,如今落在对方手里,他的下场只会比当年更凄惨。池峰岚既是他一手摧毁的大侠,也是他一手培养的蓑衣翁。虽说将池峰岚从巅峰推落的人不是自己,但他曾经的侠义之心,刻在骨子里的心高气傲,却是经由自己设计的连环圈套,一点一点化为乌有。

二十多年的恨,纵使他巧舌如簧,池峰岚也不会轻饶。

锁链加身,老翁喘着粗气费力挣脱,无果,却无意间将身上的珠串掉落。他盯着滚落在地的佛珠,再生一计。

老翁想起一个人。

一个宽恕了他罪孽深重的人。

他亲手杀死的方丈。

对啊,救了他的方丈,当初不就宽恕了自己的罪孽吗?

池峰岚虽孤高傲慢,但他以前与那方丈却是一类人,是个不会落井下石,乘人之危的

好人。他有怜悯之心,有情也有义。

老翁不再挣扎,放软了语气,故作释然道:“阿弥陀佛,老衲当年有错在先,施主若是有恨,尽管冲老衲来吧。”

池峰岚打量了他一番,见他一副寺庙主持的装扮说出假惺惺的话,心中厌恶,讽刺道:“看来当日我没能了结你,倒是让你过了许多年的快活日子。这些日子就当是你欠的债了,趁着今日,就一点点还回来吧。”

见池峰岚这就要动手,老翁赶紧摇头,改口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当年的蓑衣翁已死,如今的老衲只是一介僧人。施主当年既然肯放我一马,今日又何必苦苦相逼。”

老翁说的是一套,心中却是另一番计较:好个池峰岚,当年既不急着杀我斩草除根,也不想着防我东山再起,沉溺儿女私情一心只念着去找霓裳楼报仇。亏我替你留足了线索,竟是白费心一场!如此废物,枉我一番栽培。

当初,他无论是散布出蓑衣翁名册的消息,还是在山壁留名下尸毒,都是为了引池峰岚上钩。他曾盘算着,池峰岚只要追来,要么被毒死在山洞,要么受山壁留字的线索误导去与人结仇。

而他,只需坐收渔翁之利。

谁曾想,池峰岚竟将儿女私情摆在第一位,一切行动皆以灭霓裳楼为先,这么多年只顾着谋划怎么对付霓裳楼,竟顾不上其他。当真枉费了他一番布置。

池峰岚:“老翁,你这是在与我说笑?”

老翁:“阿弥陀佛,老衲为高僧所救,在师父的点化下早已痛改前非,已不是你口中的老翁了。”

池峰岚冷笑:“你痛改前非无牵无挂了,就想这么算了?那些被你摧毁的人,该去哪儿说理去?”

老翁说得头头是道:“施主,放下方能解脱。”

他虽没从救命恩人身上学会一星半点的善念,却学会了模仿那人的说辞。这么多年无论遇上什么人都能说得有模有样,一派高僧模样。

池峰岚细细端详他半晌,终是仰天大笑。

“老翁啊老翁,你说你痛改前非?你这是把天下人,把我当傻子么?方才推人挡剑的时候,怎不见你分些菩萨心肠与旁人?”他叹了口气,摆摆手道:“你远远不如你的兄长们老奸巨猾,偏偏他们惯着你,任你胡作非为。”

老翁:“凡事皆有因果,你当初落在我手中,是天意如此,你何苦迁怒于我,执迷不悟?”

池峰岚眸底寒光一闪,冷声道:“天意?是我活该落在你手上,受尽折磨成了如今这副鬼样子?”

池峰岚话锋一转,道:“既是天意,那你今日落在我手中,想必也是天意了。”

他拂袖一挥手,沉声下令:“散。”

一声令下,四道黑影,四双紧握锁链的手,分别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急奔。

一个活生生的人,在锁链的拉扯下瞬间四分五裂。

池峰岚面无表情地盯着地面的血水与肉块良久,突然扬声道:

“躲在屋顶的两位,你们当了这许久的看客,该与老朽算算账了吧。”

池峰岚骤然出手,从袖中甩出两段银尾细勾。

这副垂钓用的寻常鱼钩在他手中化作夺命暗器,打着飞旋向着趴在屋顶的二人割去。

楚告天、张世歌:“?!”

北望派的两名弟子可说是同时瞧见了暗器的。

看见了,却应对方出手速度太快,来不及躲闪,几乎是眼睁睁地它们刺向自己眉心要害。

砰——咚……

细勾为异物所击,离原先的轨道偏离了几寸,跌落在二人身侧。

张世歌惊骇之余摸着心口吐气,恍惚中仿佛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

“???”

咋回事?从天而降的异物怎么还闻着有点好吃。

他偏头一看,就看到了一串光秃秃……长签?

长签周围还稀稀落落掉着三两块变了形的烤肉。八成是有人扔的力道太大,串好的肉在半路就被风压挤落。

张世歌:“……”

原来是一串烤串救了他们的命。

“什么戏唱得这么热闹,也让我瞧瞧?”

阮棂久空着一只手,另一手则握着一把香喷喷的烤肉串,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立于张世歌二人身旁。

张世歌心中五味杂陈,有感动,有疑惑。

“阁……咳,阮兄你手上拿的这是……”

这是来救我们的,还是吃串路过?

阮棂久笑容满面道:“论运气,还是你的好。不然怎么会这么巧,与烤串摊子同路呢?”

他邀唐少棠吃夜宵,路上就被飘香十里的异域烤串吸引,大快朵颐了好一会儿才转而造访与烤串摊方向一致的赵府。

这不,来都来了,便举着串儿顺道过来瞧瞧。

张世歌哭笑不得。

敢情阁主您不是为了追假和尚,也不是为了我们而来?

只是吃串顺路?

说话间,阮棂久身后冒出个唐少棠,双手捧了两大把烤串,面色淡淡地拆穿道:

“他是往赵府来,顺路买来吃。”

阮棂久提出邀约时就是往着赵府去的。路上顺便吃了串不假,却不是如他所说那般没心没肺把北望派的二人忘得一干二净。

阮棂久扭过头,难以置信地盯着当场打了他脸的唐少棠半晌,终于还是没脾气地咳嗽了一声缓解尴尬,随后便打算把话题抛给蓑衣翁。他正欲开口,却见蓑衣翁一反常态,丝毫没有瞧他,而是越过他,直直看向他身后的唐少棠。

阮棂久心中一跳,立刻警觉起来,目光迅速扫遍整个院落,终于在蓑衣翁的队伍里找出了一个疑点,一个合理的解释。

一人身着蓑衣,斗笠遮头,身量却比周围人矮上一截,身段也更纤细。那不是蓑衣翁中人,而是一名面若娇花的女子,也是他们许久不见的熟人——曲娟娟。

阮棂久当下了然。

蓑衣翁恐怕已经知晓唐少棠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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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