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早, 收拾好东西,杨平西招呼店里的人上车。

因为要开车,杨平西晚上就没喝酒,袁双倒是喝了些, 上车后在山路上一晃悠, 没多久就靠在椅背上睡着了。她睡得不沉, 察觉到车停下后就醒了。

杨平西帮袁双解下安全带, 说:“你先回店里,我送阿莎回去。”

阿莎家里还有母亲要照顾, 不方便外宿, 袁双点了下头, 她从车上下来,回头见杨夕南还坐在车上不动,就喊了她一声。

杨夕南回道:“我刚才和阿莎姐说好了, 今晚和她一起睡,明天可以拍拍她的寨子。”

在阿莎家住倒没什么不安全的, 袁双拉上后座的车门,叮嘱杨平西开慢点,这才跟着万婶、大雷他们上山回了黎山寨。

万婶、大雷的家都在芦笙场附近, 袁双和他们道别后, 一个人带着“宝贝”往山上走。她走的“水上粮仓”那条道,本以为这么晚了, 孙婆婆应该已经睡了,却不想她一个人坐在门前, 似是睡不着觉, 出来纳凉。

袁双看孙婆婆孤零零的, 就拉着“宝贝”一起陪着婆婆赏月, 直到老人家催她回去睡觉,她才起身,往上走回旅店。

“耕云”现在是座空楼,静悄悄的,显得外边山林里的虫鸣鸟叫声更加清晰。

袁双把大厅的灯打开,就近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想等杨平西回来。以前住店的人少,晚上大厅里还能有一两个住客一起说说话、喝杯酒,今天却是一人也无,她难免觉得有些孤单。

正感慨的时候,李珂打来了视频,袁双正愁没人说话,立刻接通。

“没打扰你和杨老板的好事吧?”李珂开口就揶揄道。

袁双和杨平西定下关系后,没瞒着李珂,这事没少被她拿来调侃,袁双早已习惯,就从容地回道:“他不在店里。”

“那去哪儿了?”

“送员工回家了。”

袁双把今天店里团建的事一说,李珂马上问:“我看网上有人说你们旅店今天关门来着,还以为是假消息,原来是真的啊?”

“嗯。”

“杨老板关的?”

“我关的。”

李珂愣了下,随即眼睛一眯,问:“这是你的又一个营销策略对吧?”

袁双笑了,“不是,就是单纯地觉得冲着热度来的人太多了,把‘耕云’的氛围都破坏了,想避一避。”

李珂傻眼了,“袁又又,这还是你吗?你不趁着热度涨房费大赚一笔,居然把店关了?”

“我有那么爱钱吗?”袁双故作不满。

“是谁以前说的,和杨老板相性不合,你爱钱他不爱。”李珂学着袁双以前的口气说道。

袁双笑了声,说:“我还是爱钱的,但是赚钱也得分情况,我不想让‘耕云’变成那种商业化的旅店。”

“啧啧,我居然能从你嘴里听到这样的话,真是活久见了。”李珂感慨道:“你真是越来越像你的杨老板了。”

“像他不好吗?”

“倒也不是不好,只是你以后是要回来的,要是太像杨老板了,还怎么在北京的酒店工作啊?这里可是吃人不见血的名利场。”

袁双敛起笑意,沉默了。

李珂盯着袁双的脸,眉头倏地一皱,问了个紧要的问题:“袁又又,你不会是真想留在藜州吧?”

袁双露出了个为难的表情。

李珂之前以为袁双和杨平西只是春风几度,顶多算是旅途中一场美好的邂逅,之后就会回到各自的生活轨道中,现在却觉情况不妙。

她一唬,马上端正表情,正色道:“我之前和你说,让你留在那儿别回来,是开玩笑的,你可千万别当真。”

“你在北京辛辛苦苦干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在行业里有了点积累,真要是去了藜州,那这一切可就都付诸东流了。”

“虽然你现在呆在那儿挺好的,但是以后的事都是说不准的……”李珂不想浇冷水,她叹了一口气,由衷道:“不夸张地说,这是关乎人生的抉择,要慎重再慎重,你千万别一头脑热,不然真的后悔都来不及。”

袁双知道李珂是为了自己好,只有真朋友才会说真心话。她扯起嘴角笑了下,颔首应道:“嗯,我知道。”

袁双和李珂聊了会儿,挂断视频后,她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她二十岁的时候,渴望去大城市生活,所以不顾父母的反对,执意去了北京。这些年在那儿,她满身疲惫,到后来都不知道是自己想留下还是为了一口气而留下。她靠着一股拼劲,付出了时间、心血,总算是做出了点成绩,说一点留恋都没有是假的。

但同时她也舍不下“耕云”,这里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阿谀奉承,只有日升月落云卷云舒,还有人与人之间最纯粹质朴的感情。在这儿生活的这段日子,可以说是她这几年来最轻松惬意的时光。

袁双觉得脑子里有俩小人在打架,难分胜负,她一时取舍不下,不由幽幽地叹了口气。

正纠结间,杨平西回来了,他进了门,反手把旅店的门关上。袁双回神,看到他手上提了个袋子,就问了句:“拿着什么?”

“杨梅汁。”杨平西走近,把手上的一杯杨梅汁放在桌上,解释道:“看到镇上有人卖,就买了。”

杨平西说完坐下,袁双立刻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烟草气息,她从烟草味的浓度上就可以判断出,他是在进店前不久才抽的烟。杨平西的烟瘾不大,偶尔会点一支,她没放心上,拿了袋子里的杨梅汁,用吸管一戳,吸了一口。

晚上喝了酒,杨梅汁酸酸的口感正好能中和掉酒精的味道。袁双咬着吸管,余光看到杨平西一直盯着自己,眼神幽深,不由双颊一鼓,把嘴里的杨梅汁咽下去,笑问道:“你一直看着我干嘛?想喝啊?”

“想喝你怎么不多买一杯。”袁双故意做出一副护食的姿态,说:“我可不会分给你。”

杨平西眸光微闪,低笑着说:“那我喝你嘴里的。”

他说完不待袁双做出反应,抬手捏住她的下巴颏儿,迫使她微微仰起头。

一吻毕,杨平西抚了下袁双的唇瓣,盯着她看了几秒,才笑道:“不是很酸。”

袁双喘着气,觉得舌根都是麻的。她捧着一杯杨梅汁,张嘴想喝,又见杨平西虎视眈眈地盯着,好像她一喝,他就要从她嘴里夺食。

“你喝吧。”

袁双把吸管塞进杨平西的嘴里,却没想到他花样这么多,自己喝了还来喂她。

一杯杨梅汁见底,袁双已经有些缺氧了。

杨平西把人一抱,起身往房间走,边走边说:“今天晚上可以彻底放开了。”

今晚店里就只有他们,不用再前瞻后顾左右提防。袁双搂着杨平西,看着他问:“Nancy不会是你故意支开的吧。”

杨平西挑眉一笑,垂眼说:“我只是‘随口’告诉她,阿莎家的寨子里有一棵百年的枫树,比黎山上的所有树都高。”

杨夕南是个摄影迷,就喜欢拍不一样的景色,枫树又是苗族的神树,杨平西这么说,她指定是会想去拍照的。

袁双看着杨平西,数落他一句:“有你这么当哥的吗?”

“这叫互相成全。”

袁双憋着笑,“成全你的一己私欲?”

“是我们的。”杨平西打开房门走进去,意味深长地问:“难道你不想?”

袁双耳廓微热,倒是没否认,只是说:“清空了整座旅店,这代价也太大了。”

杨平西见袁双都这会儿了,还惦记着亏掉的钱,忍不住闷笑两声。他把她放在**,倾身压上去,在她耳边哑声说:“所以我们得好好享受,绝对不能白白亏了。”

“耕云”暂停营业的几天,袁双和杨平西天天带着大雷他们出门玩,先是把藜东南的山山水水看了遍,又去城里吃了火锅、看了电影、逛了游乐园。

等玩了个尽兴,“耕云”的热度也就散得差不多了。流量时代,本来就是风一阵雨一阵的,公众并不长情,很快就会被新引爆的热点吸引去目光。

袁双见时机差不多了,这才收了心,准备开店营业。

八月底,杨夕南因为要去学校报到,就收拾了东西,离开了“耕云”。走之前,她把“团建”这段时间拍的照片都洗了出来,袁双特地在店里弄了个照片墙,挑了些拍得好的照片贴在上面,作为这段经历的一个见证。

“耕云”里人来人往,诸多过客,有些人住的时间长些,但总归是会有分别的那天。袁双有不舍,却也学会了释怀。

九月初,“耕云”重新开张,当天杨平西的一众好友前来捧场,热热闹闹地聚了一场。

袁双本来还担心,热度过去之后,旅店的生意会一落千丈,但意外的是,入住率居然不错。

“耕云”本来就有口碑,之前有了曝光度,更是被很多人推荐了出去。虽然热度过了,但旅店还是被更多人知道了,也因此,重新开店营业后,从各地前来入住的人不少。

住的人多,店里就比较忙,五个人有时候都忙活不开。袁双考虑过后,就用小黑板写了一个招义工的启事,当天下午,一个住床位房的小伙儿主动找上了她,说想留下当一个月的义工。

小伙儿名叫赵奔,是今年刚毕业的应届生,打算gap一年环游中国。袁双和他聊了聊,发现他口才不错,说话幽默风趣,性格也很开朗,关键是人壮实,扛得动行李,就让他留了下来。

袁双和赵奔说话的时候,大雷就在边上悄摸听着,见赵奔把袁双逗乐了,他立刻一脸肃然地走向吧台,对杨平西说:“哥,又来一个年下的。”

杨平西抬眼,往袁双他们坐着的地方扫了眼。

大雷说:“我看这个和上回那个邹辛一样,对双姐有点意思,你看……一直在逗乐子,故意哄双姐开心。”

杨平西恰时听到了袁双爽朗的笑声,不由微挑了下眉头。

“哥,双姐还挺招年下男人喜欢的,你提防着点。”大雷觑了杨平西一眼,咳了下说:“毕竟在年纪上……你可不占优势。”

“我就比她大三岁。”

“那也是大。”

杨平西轻嗤,目光却不由又投向袁双。

袁双和赵奔说定,就带着他去和店里的人打招呼。她先是去了吧台,和杨平西说:“认识下,这是赵奔,之后一个月会在店里当义工。”

杨平西耷拉着眼睑,半打量似的看着赵奔,问:“他有什么本事?”

袁双愣了下,倒是没想到杨平西会有此一问,毕竟早上她和他商量招义工的事时,他只让她看着办就行。

“年轻,体力好。”袁双以为杨平西就是想摸底了解下新来的人,就说了个最直观的回答。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杨平西眼眸一沉,不由再次打量了下赵奔。

赵奔是个自来熟的人,抬手热情地和杨平西打招呼:“杨老板,接下来这个月,我就是你的小弟,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我。”

“诶诶诶,八字没一撇呢,我们杨哥还没说要不要留你。”大雷做了个“打住”的手势。

赵奔愣了下,随即懂了,“我知道了,要二面……杨老板,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杨平西把手上擦着的杯子放一旁,随意地问了句:“有女朋友吗?”

“没有。”

杨平西正要说什么,就听赵奔接着说道:“但是有个男朋友。”

杨平西:“……”

袁双这会儿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看了杨平西一眼,站在一旁憋笑。

赵奔问:“杨老板,不介意吧?”

袁双见杨平西难得语噎,绷不住笑了,说:“不介意,‘耕云’很包容的。”

她瞥向杨平西,别有深意地问:“是吧?”

杨平西见袁双眼神狡黠,也觉自己和一个小年轻较劲好笑,便低笑了声,应道:“嗯。”

“二面过了,你可以留下。”他对赵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