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 坏消息总是传得比好消息快的。

袁双第二天起来,果然就看到了那个猥琐男留下的差评,他言辞恶劣地控诉旅店的老板会打人,把昨天袁双浇酒和杨平西教训他的事添油加醋地一说, 还附上了自己打着石膏的胳膊, 却丝毫不提自己会被打的原因。

那个猥琐男不仅在订房网站上留了评, 还去“耕云”在各大平台上的账号底下留言卖惨, 将自己塑造成了被害者的形象,引得不明真相的路人跟着他一起讨伐旅店。

袁双见他颠倒是非地抹黑“耕云”, 气得七窍生烟, 当下就在各条评论底下回复他, 把他咸猪手性骚扰的行为捅出来。但小人之所以是小人,就是因为他脸皮厚,没有廉耻心, 那个猥琐男拒不承认自己做过的事,还反过来诬陷袁双, 说是她勾引的他。

流言总是跑得比澄清快,猥琐男这么厚颜无耻地一搅和,袁双后续就算是拿出再有力的证据, 或是把评论删了, 也不能完全消除负面影响。

袁双一大早起来,因为一根搅屎棍, 心情跌到了谷底。本以为旅店的生意会受影响,出乎她意料的是, 今天一天主动上门入住的人比前两天加起来的还多, 且来的都是之前就在店里住过的老顾客。他们一来就和杨平西攀谈, 还主动提了网上的差评。

袁双好奇, 问:“看了差评你们还来?”

其中一个老顾客哈哈一笑,回说:“我们还能不知道杨老板是什么人?”

袁双这才明白这些人都是看到了网上的评论,特地从黎州各地赶来旅店给杨平西撑场子的。她心里动容,觉得不能白白叫人跑一趟,就和万婶打了声招呼,让她晚上多备点菜,招待客人。

晚上,万婶做了一大桌子菜,袁双招呼住店的客人都坐下吃饭,正分着碗筷,店里又来了人,还不少,一下子进来四五个。

打头的是一个剃了光头,穿着花衬衫,戴着大金链子的壮汉,看上去就来者不善。袁双以为这伙人是昨天那个猥琐男找来寻衅滋事的,霎时冷下脸,走上前就要发难。

不料那个光头大汉见着她,反而喜笑颜开,非常客气地问了一句:“是弟妹吧?”

这一个“弟妹”直接把袁双整懵了。

杨平西这时从厨房端了菜上来,见到大厅里突然多出来的一伙人,表情稍稍有点意外,很快又恢复了寻常。

“老杨。”光头大汉看到杨平西,省去了寒暄客套,指着袁双开口就问:“是弟妹吧?”

杨平西放下手中的盘子,看了还愣在原地的袁双一眼,唇角微勾,坦然应道:“嗯。”

光头大汉走过去,抬手搭上杨平西的肩,啧然道:“你小子,闷声干大事啊,给‘耕云’找了个这么漂亮的老板娘。”

袁双听了两句,反应过来了,这伙人不是来闹事的,他们和虎哥一样,是杨平西的朋友。她登时放下警戒心,轻呼一口气,抬起头朝杨平西使了个眼色。

杨平西心领神会,介绍道:“老宋。”

袁双刚才听这个“老宋”喊自己“弟妹”,估摸着他的年纪应该比杨平西大,因此就笑着打了声招呼:“宋哥。”

老宋一听这称呼,心花怒放,笑着拍了下杨平西的肩,对袁双说:“老杨这小子,我让他喊我一声哥,他死活不愿意,还是弟妹识大体,是个爽快人!”

杨平西又向袁双介绍了另外几个朋友,袁双一一打过招呼,那些人也很爽气,左一口“弟妹”,右一口“嫂子”的,叫得她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不过一个称呼罢了,袁双没有上纲上线,很是热情地招待道:“店里正好吃饭呢,宋哥,你们吃了吗?没吃一起啊。”

老宋回头看了眼,拼着的餐桌上已经坐了不少人,他问:“我们几个坐下方便吗?”

“没什么不方便的。”袁双抬手喊大雷加碗筷,又说:“今天晚上店里本来就请客,菜做得多,宋哥你们就坐下一起吃吧,人多热闹,我去给你们拿酒。”

袁双说着就去了吧台。

老宋搭着杨平西的肩,看着袁双说:“弟妹真不错,不怯生,大大方方的,人还热情,有老板娘的风范……你从哪儿又找到的一个‘宝贝’?”

杨平西抬眼看向袁双,挟着笑道:“她自己闯进来的。”

老宋一听,捶了下杨平西,揶揄道:“好小子,‘守株待兔’算是被你玩明白了。”

大雷拿了碗筷过来,老宋他们入了座,餐桌上更热闹了。袁双从吧台拿了几瓶酒,在杨平西身旁落座,她熟练地开盖倒酒,丝毫不忸怩作态,直接敬了老宋他们一杯,把场子盘热了。

“宋哥,你们今天怎么一起来‘耕云’了?”一杯酒下肚,袁双开口问。

“听说老杨打人了,我们特地过来看看。”老宋放下酒杯回道。

袁双咂舌,“就因为这个?”

老宋笑着说:“老杨好久没和人动过手了,上回还是两年前?”

老宋说着不太确定地看向杨平西,杨平西轻点了下头,老宋这才接着对袁双说:“他这人啊,轻易不动火,但谁要是踩他底线了,他是真揍啊,所以我们好奇,这回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摸到了他的逆鳞。”

老宋说完又看向杨平西,谑道:“我可听说了,这回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啊?”

杨平西轻呵,没否认。

“弟妹,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啊?”老宋问。

袁双回想起昨天那猥琐男半瘸不拐的样子,到最后还真说不清到底是谁“欺负”谁。她笑笑,回道:“那人没占到便宜。”

“老杨下了狠手吧?”老宋瞄一眼杨平西,和袁双透露道:“他以前练过,知道怎么打人最痛又不致命。”

袁双不知道杨平西还是个练家子,不过昨天看他打人的架势,是有那么两下子的。她问老宋:“杨平西上回打人是因为什么?”

老宋憋着坏水,故意说:“也是为了‘红颜’。”

袁双回过头看向杨平西,脸上倒是没什么不悦,反而带着几分促狭的意味,说:“原来杨老板这么怜香惜玉啊。”

杨平西一个眼刀劈给老宋,老宋摊了下手,嘿然一笑说:“老太太怎么不算是红颜?”

老宋见袁双看过来,这才正经解释道:“藜东南很多寨子现在都是‘老人寨’,年轻人全都出去打工挣钱了。两年前,有一伙地痞流氓打着巡山护林的名头,到各个寨子找留守的老人收保护费,老杨知道了,和几个朋友一起,把他们收拾了一顿。”

“他这一顿打,算是声名远扬了,从那儿之后啊,就再也没人敢打留守老人的歪主意了。”

袁双听完心里稍稍震撼。

杨平西果真如武侠小说里匡扶正义的侠客一样,快意恩仇,也难怪他在藜东南的声望这么好,之前几回她随他去别的寨子送酒,寨子里的人见着他都很热情。

“老杨有两年没动过手了,他这回还是在店里打的人,看来是气得不轻。”老宋刚才在袁双面前坑了杨平西一回,玩笑开过之后,就帮着他说好话。他看着袁双慨然道:“原来老杨的‘逆鳞’是弟妹你啊。”

袁双心头微动,回以一笑。

老宋举杯和杨平西碰了下,喝下一杯酒后说:“上回来‘耕云’,你还是孤家寡人一个,问你什么时候给店里找个老板娘,你说随缘,看来老天待你不薄啊,随到了弟妹这么一个又漂亮又能干的姑娘。”

老宋说着,目光在杨平西和袁双身上转了转,好奇问一句:“弟妹是怎么来到‘耕云’的,听人推荐?”

“我是被忽悠来的。”袁双看了杨平西一眼,玩笑似地说。

老宋闻言,抬手点了点杨平西,笑道:“我当是老天爷牵的红线呢,原来是你小子自己给自己牵的,敢情你的‘随缘’随的是自己的眼缘。”

“怕不是第一眼见到弟妹,你就上心了,这才想着法儿把人忽悠过来。”

袁双回头,透着笑意的眼睛就那么好整以暇地看着杨平西,听老宋拿他打趣,她似是乐见其成,还问他:“是吗?”

杨平西回视着袁双,被老宋这么调侃,他丝毫不觉难为情,反而见袁双高兴,眉峰一挑,扬起唇笑着佻慢道:“嗯,见色起意。”

老宋酸倒牙,忍不住叹一句:“瞧你得意的样儿,看来弟妹是真砸你心坎上了?”

杨平西轻点了下头,漫不经心地附和说:“知道吊脚楼的结构吧——”

袁双一听这话,立刻知道杨平西要说什么了,她怕他一股脑就把“榫卯结构”给说出来,不及思考,下意识出声阻止道:“欸——”

杨平西被打断,噤了声后,眼睛却泛起了笑意。

餐桌诡异地静了两秒,袁双回过头,就看到了老宋他们几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气氛突然涩起来了。

袁双一窘,顿觉自己失了方寸。老宋他们都是藜州人,肯定知道吊脚楼的主要结构是什么,本来不过是一个寻常比喻,她这一阻止反倒显得欲盖弥彰,没那意思也变有那意思了。

袁双脸上烧得慌,遂轻咳了下,起身说:“酒没了,我再去拿两瓶。”

袁双仓促离开餐桌,人走后,老宋他们这才笑出声来。

杨平西的目光投向吧台里的身影,牵了下唇角,也随着低笑一声。

夜色愈加浓郁,天际几颗星辰隐隐浮现,寨子里家家户户都点起了灯,薄凉的晚风拂来,吹不散“耕云”大厅里的热闹气儿。

直至深夜,这一场晚宴才尽兴而散。

袁双给老宋他们安排了房间,把人都安置好后,她下了楼回到大厅,一时不见杨平西的身影,正疑惑间,往前走两步,就看到了躺在“美人靠”上的人。

有朋友来,杨平西多喝了两杯,袁双走过去,低头见他阖着眼,似是睡着了,不由无声一笑。

时间不早,收拾完餐桌,袁双就让万婶和大雷回家了。她把旅店的门关上,再次走到“美人靠”边上,弯下腰盯着杨平西看。

虽然这两天他们是同床共枕,但袁双其实并没有看过杨平西的睡颜,每次折腾完,总是她累得先睡过去,第二天他又醒的比她早。

大厅的灯被袁双关了,此时一轮皎月高挂空中,杨平西就睡在一片月光之中。喝醉了就爱在空旷处睡觉,他这人,就是睡着了,身上那股浪**自由的气息也不减分毫。

袁双失神地看了杨平西好一会儿,忍不住抬起手顺着他高挺的鼻梁骨往下滑,最后堪堪停在他的唇瓣上,轻声呢喃一句:“酒量真差。”

她说完,正欲要收回手,不料却被抓个正着。

杨平西大手一拉一揽,袁双就扑在了他的身上。

袁双懵了下,回过神来,抬眼气道:“你没睡着?”

“嗯。”

“那怎么不吱一声!”

杨平西懒笑,“想看看你想干什么。”

袁双心虚,别开眼说:“我什么也没想干。”

她手一撑,就想从杨平西身上起来,但他搭在她腰上的手箍得她动弹不得。

“别闹,万一等下有人来大厅,‘耕云’除了老板打人之外,又要多一则逸闻了。”

杨平西搂着袁双的手使了点劲,把她按在自己的胸口上,听到她的话,他从喉间溢出一声低笑,附在她耳边说:“怕什么,今天晚上住店里的人,谁不知道你和我是‘榫卯’的关系?”

袁双耳廓一热,恼道:“谁让你没事提什么吊脚楼的结构,多容易让人想歪啊。”

“谁想歪了?”

袁双抿唇。

杨平西轻轻啮咬了下袁双的耳朵,暧昧地低语道:“就是想歪了也没什么不对,我们的确是像榫卯一样,很、契、合。”

袁双的耳朵很敏感,杨平西一咬,她的身体就忍不住轻颤一下。她抬手捶了下他的胸膛,恶狠狠地质问道:“你不会和宋哥他们也这么解释的吧?”

“想知道?”

杨平西抬手,学着袁双刚才的动作,一根手指顺着她的鼻梁骨,滑到她的唇上,暗示意味十足地摩挲了下。

袁双自然懂得杨平西的意思,要是平时,她肯定啐他一句“流氓”,但许是今晚月色正好,她被他如深潭一般的眼神勾引,便主动凑过去,低头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

“这样可以——”

袁双一句话未说完,嘴巴便被堵住了。杨平西抬手按着她的脑袋,微微起身,追上了她的唇,把这个吻从蜻蜓点水变成了缠绵悱恻。

明月渐移,洒下的月辉将一对璧人的身影勾勒了出来。

一吻结束,袁双脱力般地伏在杨平西身上。

杨平西一手揽着袁双,一手往下轻轻捏揉着她的后颈,等她喘匀了气儿,才侧过头,在她耳边愉悦地答复道:“我告诉老宋他们……你既是我的‘榫’,也是我的‘卯’,有你在,‘耕云’的结构才算完整。”

作者有话说:

抱歉哈,迟了

明天也是,我尽量早点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