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蒙蒙亮, 袁双就醒了,她舒展了下筋骨,转头就看到了**上身,坐在**的杨平西。

她打了个哈欠问:“你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明明是一起折腾到了大半夜, 她还觉困顿, 但杨平西看着却很有精神。

“习惯了。”杨平西垂眼, 见袁双脸上还残有睡意, 便凑过去,搂过她说:“再陪你睡一会儿?”

袁双摇头, “不行, 你得起来了……万婶要来了。”

杨平西挑眉问:“我们是**吗?”

“啊?”

杨平西手上使了点劲儿, 把人抱得更紧了,他盯着袁双,不无危险地说:“你不打算给我一个名分?”

袁双的脑子还没完全清醒, 下意识问一句:“什么名分?”

“老板郎啊。”

袁双回过味来,忍不住埋在杨平西怀里笑。她没想到他平时这么云淡风轻的一个人, 居然会在意这种事。

杨平西见袁双笑得欢实,低下头去亲她,一只手摸上她的身体, 惩罚似的揉了揉。

袁双浑身都软了, 忍不住讨饶道:“我又没想故意瞒着,就是觉得被万婶他们看到我们……不太好。”

“怎么不好?”

“……不庄重。”

杨平西不以为意, “对大雷他们你还怕威严扫地?”

“耕云”不像一般酒店,这里没有严格的上下级制度, 袁双也从不在大雷他们面前摆架子, 他们就和一家人一样, 对待家里人自然不需要什么威严。但就是因为太亲近了, 有些事要是被撞到,就会比较尴尬。

袁双回抱着杨平西,哄着他说:“你先起来,我们再找个合适的时机,和大雷他们说一下?”

杨平西也不是真计较这点事,反正人都在**了,有没有名分不重要,他就是逮着机会逗下袁双,现在她给出承诺,反而是额外收获。

杨平西起了床,去储物间拿了一次性的牙刷,和袁双挤在一个洗手间里洗漱。洗完脸,他回房间套上衣服,打开房门,又打开了储物间的门,结果好巧不巧正碰上开了店门要进来的大雷。

袁双见杨平西站在门口,不由疑惑,走过去问:“你站着干什么,有东西落我房间——”

她的话消湮在看到大雷的那一瞬间。

大雷瞪圆了眼,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僵在原地,他一只脚刚迈进店里,此时也不知道该不该收回去,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上来了?”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杨平西,他无事人一样走出去,口气寻常地问了句。

大雷抬了抬手上的盘子,干巴巴地解释道:“我妈早上蒸了米糕,让我送上来当早点。”

“那还不进来?”

大雷听杨平西这么说,才敢把另一只脚迈进店里。

袁双看到大雷的那刻,还想着要找个什么理由解释下目前的场面,她想了一圈,最后只轻叹了一口气。大雷都眼见为实了,现在说什么理由也不好使,而且这事没什么好瞒的,虽然被撞破有些尴尬,但也省事了,她不需要再找机会“官宣”了。

“我去换身衣服。”袁双说。

杨平西颔首,“嗯。”

大雷等袁双回了房,这才两步并做一步,冲到杨平西跟前,试探地问:“杨哥,你怎么从双姐的房间里出来?”

杨平西瞥了大雷一眼,散漫道:“你说呢?”

“你们……你们两个……”

杨平西直接点了头,“嗯。”

“我就说嘛!”大雷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样,表情兴奋。

他就说他们怎么感觉不太一样,原来不只是和好了,是合体了!

大雷按捺着情绪,凑近了问杨平西:“哥,要帮你们瞒着吗?”

杨平西的嘴角往上翘了下,说:“不用。”

大雷充分领会意思,“懂了。”

袁双不知道杨平西和大雷是怎么沟通的,反正她遛完狗回来,万婶和阿莎看她和杨平西的眼神就非常暧昧了。

吃完早饭,袁双下到底层,想把洗衣机里的床单被套拿出去晾晒,结果机子里什么都没有。正疑惑间,就见万婶从厨房里走出来,说:“你的床单被套我拿到楼后头晒着了。”

万婶脸上带笑,有些促狭地说:“我早上来店里,看到洗衣机在洗东西,还以为昨晚店里又有客人吐了呢。”

袁双一窘,喊了声:“婶婶……”

万婶愉快地笑了两声,爽朗道:“哎哟,婶婶是过来人,你不用不好意思的。”

“你和小杨好啊,婶婶再开心不过了,我就没见过比你们更相配的人!”

袁双本来还有些窘迫,见万婶真心为自己和杨平西高兴,心口微烫,便也笑了。

袁双和杨平西交往前后,至少在人前是没多大差别的,因此大雷阿莎和万婶很轻易地就适应了他们关系的转变,甚至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杨夕南倒是异常兴奋,改口改得很快,一口一个“嫂子”,喊得袁双都脱敏了,最后也就破罐破摔,随她喊了。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没在“耕云”掀起很大的波澜,一切如常。

袁双经营的“耕云”账号这阵子稍微有了点人气,会有一些人看到她分享的内容后主动在网上订了房来店里玩,但因为山洪灾害的影响,这两天入住率又变低了,一个下午也就只有一个人入住旅店。

下午,袁双去了孙婆婆家,呆在傍晚又在寨子里溜达了圈,本想看看能不能碰上游客,但一无所获。她空手而归,回到店里,没有看到杨平西,就问大雷:“杨散人呢?”

大雷懵了下,问:“谁?”

“就是你们杨老板。”

大雷立刻咧嘴一笑,回道:“杨哥去景区里卖酒了。”

袁双颔首,懂了,赔钱去了。

店里无事,大雷说想去给楼后头的树除除虫,袁双就让他去了。在外面走了一圈,她口渴,正想去吧台给自己倒杯水,大厅里就有个正在喝酒的中年男客喊了她一声。

这个中年男客就是今天下午唯一入住旅店的人。

袁双听他喊自己,立刻拿出职业态度,笑着走过去,问:“大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你会喝酒吗?”

袁双斟酌了下,说:“会点儿。”

“会喝就行,坐下陪我喝两杯。”

袁双虽然平时偶尔会陪客人喝两杯,但这个男人态度粗野,她并不想作陪,便婉拒道:“不好意思啊大哥,店里还有活儿要忙,喝酒误事。”

“你这旅店拢共就没多大,也没住几个人,能有什么活儿啊?别磨叽,过来陪哥喝两杯。”

袁双还要拒绝,那男人不耐烦道:“你们店就这服务态度啊,我花钱住店,让陪喝杯酒都不愿意,是不是看不起我?回头我就给个差评!”

“差评”俩字直接击在了袁双的痛点上,她暗地里磨了下牙,轻吐一口气,拿出以前在酒店伺候“祖宗”的态度,赔上笑脸说:“大哥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不就是喝酒嘛,我陪!”

袁双去吧台拿了一瓶酒和一个杯子,见阿莎看着自己,眼神担忧,便朝她露出了个安抚性的微笑。

她把酒放在桌上,正要在那男人对面落座,他又不满意了,虎声虎气地说:“坐对面干啥啊,碰杯都费劲,坐边上来。”

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椅子。

袁双拿杯子的手紧了紧,最后还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搬了张凳子坐在了桌子侧边,笑笑说:“我坐这儿,不影响碰杯。”

她刻意拉开距离,却不想男人直接挪了过来,挨着她坐。

袁双手上快速地翘盖开瓶,利索地倒出一杯酒,打算速战速决。

“大哥,谢谢你来光顾旅店的生意,我敬你一杯。”袁双举起杯子,面向男人,身子往后靠了靠,说完就一口干了杯中的酒。

“慢慢喝,急什么。”男人拿起杯子放在嘴边要喝不喝的,他看着袁双,眼神狎昵,问:“听你口音,不像是藜州人,外地来打工的?”

袁双不想和他多说,便敷衍地点了下头。

男人的目光在袁双身上流连,过了会儿又问:“这旅店微博上的账号是你经营的吧?”

袁双不明白他怎么会问这个,迟疑了下,点了头。

“我们聊过,还记得吗?”男人不怀好意地提醒道:“前两天晚上。”

他这么一提,袁双想起来了。山洪发生的前一天,她在微博上发了几张“耕云”的日常照片,其中就有一张她坐在“美人靠”上看日出的侧影。照片是杨夕南拍的,她觉得意境很美,就一起发了出去。当天晚上有个男人给她发了私信,话没说两句,就问照片里的人是不是她,去旅店住是不是就可以看到她。

袁双直觉这人不对劲,就没再搭理,之后他又发了一些擦边的照片过来,她觉得恶心,直接把人举报拉黑了。

想到这一茬,袁双对眼前的男人更是警惕,但他现在是客人,职业素养还是让她保持着客气的态度,按兵不动。

“怎么把我拉黑了?”男人问。

袁双绷着脸说:“手滑。”

“有这么滑吗?我摸摸……”男人说着就腆着脸伸过手来。

袁双脸色微变,把手一抽躲开了,不成想那男的喝了点黄尿就色胆包天,手一转,直接摸上了她的大腿。

袁双当即冷下脸,“歘”地站起来,拿起桌上那瓶没喝完的酒,直接对着那男人的脑袋兜头浇下去。

大厅里一时落针可闻,几个闲坐的客人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都瞪大了眼睛,一脸惊诧地呆住了。

一瓶酒浇完,那男人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抹一把脸,顿时暴起,骂骂咧咧的:“臭娘们儿,你找死!”

他挥起手就要打人,就在这时,“宝贝”高亢地叫了一声,冲过去一口咬住男人的腿,袁双也被人往后一拉,护在了身后。

杨平西抬手护住男人的手,捏着他的腕骨,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冷峭。

“你想让谁死?”他沉声问。

杨平西和袁双从镇上的警察局回到“耕云”时,天色已垂垂晚矣。

到了旅店,杨平西去厨房泡了一杯蒲公英茶,再回到大厅里,就见不着袁双人了。他去敲了她的房门,无人回应,最后还是“宝贝”带着他去了楼上,再次在小阳台上找到了她。

袁双这回还是坐在台阶上,捧着那本“逍遥诗人”的诗集在看,杨平西算是发现了,她只要心情不好,就爱看他的诗集。

有这么好笑?

杨平西掩上阳台的门,在袁双身边坐下,把手中的杯子递过去。

袁双瞥一眼,说:“我就喝了一杯酒。”

“这不是蜂蜜水,是蒲公英茶。”杨平西说:“安神的。”

袁双下午是有些被惊着了,但不是被那个猥琐男,而是被杨平西,她还是第一回 看到他情绪这么激动。

“你不应该出手打他的。”袁双接过杯子,扫了眼他的手背,他的指骨关节处到现在还隐隐发红,可见下午使了多大的力气。

她抬眼看着杨平西,说:“你动了手,就不占理了,还要赔医药费,多亏。”

杨平西浑不在意,“不亏,他要小半个月不能出门,赚了。”

袁双想到那猥琐男一瘸一拐的模样,心里头是有点暗爽,但又想到下午这件事带来的负面影响,就忍不住叹一口气。

杨平西听到叹气声,看着袁双,问:“愁什么?”

“那男的之后一定会投诉旅店,还有,下午的事很多客人都看见了,影响不太好。本来这阵子店里的生意稍微向好了,这一闹,又该回到解放前了。”袁双说着轻蹙眉头,不无后悔地说:“我当时要是没浇那瓶酒,找个折中的办法处理情况,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袁双的脾气是有些急的,但打从大学毕业进了酒店这行后,她就收敛了许多。尤其对待客人,她向来都是极有耐心的,哪怕碰到故意刁难,有意揩油的人,她也都能妥善圆滑地处理好情况。

今天这样完全无视“顾客至上”的原则,真的是全无职业素质可言,堪称她从业生涯上的滑铁卢。在“耕云”呆着的这段时间,她身上社会人的属性逐渐变弱,倒是越发地解放天性了。

杨平西见袁双自我反省,眉间微紧,问她:“爽吗?”

“什么?”

“我问你,浇酒的时候爽吗?”

袁双微怔,随后眉眼一展,点头承认道:“爽!”

杨平西笑,“那就行了。”

他看着袁双的眼睛,缓声说:“我说过,在‘耕云’,不需要你做违心的事,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来住店的人是客,不是主子,你不用放低身段去讨好他们,更不要忍气吞声。”

袁双心头一动,抿了下唇说:“浇那男的一头酒,我倒是出了气,就是……我刚才问过大雷,下午好些人退房了。”

“那也不是被你吓走的。”杨平西懒散道。

袁双想到杨平西下午揍人的样子,罗刹似的,不由笑一声,嗔一句:“你还好意思提。”

杨平西不以为忤,仍是一副淡然的语气,说:“人挑旅店,旅店也挑人,不适合‘耕云’的人,走了也不算损失。”

袁双瞥他,“你倒是看得开。”

杨平西抬手,将袁双散下来的鬓发拂到耳后,说:“我留你下来,不是为了让你受委屈的,如果‘耕云’需要你给人喝酒作陪才开得下去,那它也没存在的必要了。”

杨平西的目光平静又深邃,自有一股能望穿人心的力量。在他的注视下,袁双心里头的阴霾渐渐散去,拨云见月。

杨平西见袁双失神,轻笑一声,问:“感动了?”

袁双就知道杨平西正经不过三秒,她捧着杯子,拿手肘轻轻地戳了他一下。

杨平西挼了下袁双的耳垂,低笑道:“酒,店里多的是,不够我再酿,以后再碰到渣滓,你只管浇,我来善后。”

袁双听杨平西怂恿自己动手,心道他没个谱,但脸上却露了笑,嘀咕一句:“我直接喊你来打人不就好了,多余浪费酒,亏两波钱。”

杨平西还挺当回事儿地点了头,附和道:“行,以后你直接喊我打人,我们就亏一波钱。”

说完,他们相视一眼,忍不住一起笑了。

他们在这煞有介事地商量打人的事,怎么看都不像是开旅店的良民,倒像是占山为王的贼寇,从老板老板娘变成了大当家和他的压寨夫人。

如果袁双的前同事在,一定会惊讶于以前凡事多有隐忍,以和为贵的大堂副理,竟然会出口喊打喊杀。

或许是之前压抑本性活了太久,一朝解放,袁双忽觉通体舒畅。她看着杨平西,心想,自己和他相处久了,身上也沾染上了江湖人的匪气。

这种感觉……倒也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