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雷觉得最近两天自家老板和他命中注定的老板娘有点奇怪, 虽然他们照常说话,照常互动,照常坐一起吃饭,但他就是觉得说不上来的奇怪。后来还是阿莎点醒了他, 说他们是在较劲, 赌气。

大雷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邹辛这个不速之客, 他已经在“耕云”里住了三天了, 现在还要续房。

“古桥景区和黎山寨你都逛过了吧,怎么还不走?”大雷问来前台续房的邹辛。

“这里空气好, 景色美, 我反正也不赶时间, 就多住一段时间。”邹辛说。

“只是因为空气好,景色美?”大雷阴阳怪气了句:“你是因为双姐吧。”

“也的确是因为她。”邹辛很爽快地承认道。

大雷心头一梗,忍不住说:“我告诉你啊, 双姐是我们店的老板娘,你少打她的主意。”

“袁双说她不是。”

大雷昂起头, 斗鸡般地说:“准的,早晚都是。”

邹辛品出了大雷话里话外的意思,不由问一句:“你不欢迎我?”

“我当然——”

“大雷。”

杨平西从店外回来就听到了邹辛和大雷的最后两句对话, 他朝大雷递了个眼神, 很淡,但也很有威慑力。

大雷立刻就偃旗息鼓了, 嘟囔似的说:“……欢迎你。”

杨平西这才收回目光,绕到吧台里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解了渴后他见“宝贝”恹恹地躺在大厅里, 就走过去, 低头摸了摸它。

藜东南进入盛夏, 这两天气温新高,阿拉斯加是雪橇犬,本来就喜寒惧热,天气一热,“宝贝”就不太精神。

午后日光强烈,山林里却是无风。杨平西找来一台电风扇,开了后对着“宝贝”吹,虽然空气燠热,风也是热乎的,但聊胜于无。

“我也养狗,一只拉布拉多,和‘宝贝’差不多大。”

杨平西听到声,回头看到了邹辛,随口道一句:“你怎么知道‘宝贝’多大?”

“袁双说的。”

杨平西颔首,表情淡淡的。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邹辛迟疑了下,跟了过去,坐在他对面。

“杨老板。”邹辛喊了声。

杨平西把视线从“宝贝”身上挪开,看向邹辛。

“你对袁双……是什么想法?”邹辛单刀直入,近于挑衅。

杨平西没被邹辛这么直白的问题唬到,他面色不改,用不经心的语气说:“想把她留在‘耕云’。”

“留多久?”

杨平西垂下眼睑,“她愿意留多久就留多久。”

“袁双是个很有能力的人,我想她更适合广阔的天地。”邹辛顿了下,接着开口说:“你的旅店很有意思,但是这里对她来说……太小了。”

杨平西的目光掠过邹辛的脸,“你很了解她?”

“还在了解中,但是我知道,她是个很有野心的人。”

杨平西没否认,“嗯。”

邹辛盯着杨平西的脸,却没发现任何变化,他还是那么的自在,散漫,好像不会为任何事挂心。

“她很有可能不会留下来,你不担心?”邹辛追问。

杨平西极轻地笑了声,说:“我想留下袁双和她想走并不冲突,我是我,她是她,她可以替自己做任何决定。”

“所以就算她要走,你也不会拦?”

杨平西这回回答的间奏慢了一拍,但还是应了声:“嗯。”

邹辛听到杨平西的回答却并不觉松一口气,他身上那种浑然天成的洒脱和从容越发突显自己的青涩和局促。

“我之后会在北京工作,所以希望袁双也能回去。”邹辛看着杨平西,像是为自己的话找个立脚点般,开口说:“她属于那里。”

杨平西的表情这才有了轻微的变化,他掀起眼睑,明明看人的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却无端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她属于哪,她自己说了算。”他说。

袁双打从睡过一次午觉之后,就养成了习惯,每天吃完午饭不眯一会儿,一整个下午都会没精神。“耕云”的杂事虽然多,但每天午后,杨平西都会自觉上岗,在店里安生地呆着,她也就能安心地睡个午觉。

一觉醒来,袁双精神了,她起床洗了把脸,回到房间里拿起手机想看消息时,突然发现WiFi没了。

她出门,刚好碰到大雷,就问:“网络怎么连不上了?”

大雷解释:“中午路由器出了点小故障,杨哥重置了下,把密码改了。”

“现在的密码是什么?”袁双拿着手机,准备输入。

大雷说出了一串数字。

袁双输入密码,连接成功,但她没有第一时间去看消息,而是问:“这个密码有什么寓意?”

“杨哥设置的,我也不清楚。”大雷说:“我看这串数字的排列顺序,像是日期。”

袁双自然也看出来了,杨平西的确很爱用日期来做密码,他的手机解锁密码是“耕云”开业那天的日期,手机支付密码是他做自由行第一次载客那天的日期,银行卡密码是他登上慕士塔格雪山峰顶那天的日期。

袁双知道杨平西很多的密码,但他新设置的这个网络密码却超纲了,不在她所掌握的范围内。

“……0629。”袁双蹙着眉,反复念着这串数字,企图从中觉出一丝线索。

今年六月份,杨平西做了什么?

袁双和杨平西就是在六月底认识的,那几天他们基本上都在一起。她的脑海中像过电影一般开始回放,他送她去大瀑布玩、陪她在侗寨过夜、接她来藜东南……她脑中电光一闪,突然福至心灵。

0629,6月29日那天是她来“耕云”的日期!

袁双怔了片刻,随即嘴角忍不住地上扬,她抿了下唇,把笑意压下去,但眉眼却兀自灿烂。

“又是小把戏。”她低诽一句。

就在这当口,杨平西抱着一个大西瓜从外边回来,袁双见着他立刻收敛起外露的情绪,轻咳一声,问:“哪来的西瓜?”

“赵叔送的。”杨平西把瓜放在桌上,说:“井水里湃过的,吃吗?”

今天天气热,吃西瓜再合适不过了。袁双也馋了,就点了头。

杨平西去厨房拿了水果刀上来,利索地把西瓜切分成块,先递了最中间最大块的给袁双。

袁双捧着西瓜咬了一口,余光看到邹辛从楼上下来,就喊了他过来一起吃瓜。

杨平西见袁双嘴角边粘上了一颗西瓜籽,下意识抬手就想帮她取了,听她喊邹辛,他手上动作一顿,最后只指了指她的嘴角。

袁双是清楚地看到了杨平西一开始的动作的,她抬手擦了下嘴角,垂下眼,状若无意地问:“怎么想起改密码了?”

“什么密码?”

“WiFi密码。”

“改了吗?”杨平西似是不知情,说:“我不知道。”

袁双愣住,“大雷说你中午重置了路由器。”

“是重置了下,密码是大雷设置的。”杨平西的目光落在袁双脸上,观察着她的表情,问:“新密码是什么?”

“……就一串数字,我不记得了,你去问大雷。”

杨平西紧盯着袁双,又问:“密码不是我改的,你很失望?”

“我没有。”袁双立刻否认,她绷着脸,生硬道:“不就是一个密码,谁改的都一样,有什么失望不失望的。”

杨平西缄默,看着袁双的眸光渐深。

袁双心里空落落的,各种情绪轮番交杂,她自觉再不能在杨平西的视线下呆着了,便拿了桌上的一块西瓜,说:“我去给孙婆婆送块瓜。”

到了店门口,袁双正巧碰上大雷,她虽能猜出他的用意,无非是想撮合自己和杨平西,用意不算坏,但这会儿却让她恼火。

“大雷,今天晚上只准你吃一碗白米饭!”袁双磨着牙说。

大雷咬着冰棍,顿时哭丧了脸,不明白自己不过是开了个小差,吃了根冰棍,怎么就要受这么大的惩罚?

下山路上,袁双又是恼又觉丢人,恼自己明明已经想好要和杨平西做“凤凰传奇”,却还是忍不住会被小把戏取悦,然而这个小把戏还不是他耍的,她自作多情,简直丢人。

下了山,袁双就去了孙婆婆家。自打之前偶然间看到孙婆婆一个人吃米饭拌榨菜后,她就时常请她老人家去“耕云”吃饭,有时候她不好意思,推拒不去,袁双就从店里打包一些饭菜送下来。

孙婆婆的子女都在外地打工,平时鲜少回来,她一个独居老人,住在偌大的吊脚楼里,没人作陪,实在是可怜。这阵子袁双只要有时间就会去孙婆婆的家里陪她坐坐,虽然语言不通,但这并不妨碍她们相处得很愉快。

午后太阳大,孙婆婆没有下地干活,就坐在吊脚楼前的门廊上做着针线活,老人家视力不好,袁双就搬了张小木凳坐在她边上,帮她穿针引线。

上了年纪的老人,身上似乎带着经过了岁月沉淀之后的某种力量,温柔又强大,只要待在他们身边,人的心境就会莫名地平和起来。

袁双在孙婆婆身边坐了会儿,混乱的心情就平复了,她开始冷静地复盘自己刚才的情绪,从窃喜到失落再到窘迫甚至是恼怒,这一系列的转变全都是因为一个人。生理期已经结束,她的情绪还是会轻易地被杨平西影响。

自从她有意避嫌后,杨平西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意图,默契地主动配合她,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他不再和她开些混不吝的玩笑,也不再耍些小把戏了,举止更是有礼有节了起来。明明一开始就是她主动降温的,但他知进退后,她反倒没有很高兴。

在时间的催化下,芜杂的思绪渐渐地沉了底,露出了一颗澄明的心。

袁双想或许自己早已跨过了那条界线,只是每次和杨平西相处的愉悦都被她归结成了朋友间灵魂的共鸣,所以她一直没有发觉。

那杨平西呢?

杨平西很招姑娘喜欢,这点袁双刚认识他的时候就知道了,在旅店里,经常会有小姑娘找他聊天,他很有分寸,从来都是客客气气的,也不会和她们开些男女间的玩笑。他只撩拨她一个人。

虽如此,袁双却并不觉得杨平西属意自己,他那些撩拨人心的话更有可能只是玩笑话,毕竟他一开始就是因为无意中听到了李珂的话,这才调侃的自己,之后便也时时拿她打趣。

他调侃,她回怼,他们此前就这样相处得很默契,现在突然失衡,不过是因为她心里不再那么坦**。

袁双不是没谈过感情,但之前的恋爱都是对方主动的,她觉得合适就试试,不合适了就分开。在感情里她一直是游刃有余的,以前因为学习工作,她基本上没多少心思分给前男友们,后来分开也不觉有多难过。

这还是袁双第一回 陷入被动,而且天杀的,对象居然是杨平西。

杨平西向来无拘无束,无欲无求,如风一样自由,袁双很难想象他会为谁停留。她痛恶他这样的本性,可如果他不是这样的人,她又怎么会为之着迷?

“人能捕得到风吗?”袁双喃喃问。

孙婆婆听到她的话,只是抬起头,微微一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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