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归湖坐在特案部里的一张桌子上,晃着腿,他刷着社交网站的热门标题,无意间竟看到了好几篇关于北兴市凶杀案的报道。

编辑们虽然不知道案件的细节,却还是敏感地把两起案件联系在了一起,并称之为“雨夜屠夫再现”。

印归湖的心沉了沉,他知道媒体的这种报道,对他们很不利,但他还是故作轻松道:“真是恶俗啊。”印归湖余光瞥到有一个人走了进来,问道:“回来啦,傅昇找你干嘛?”

来人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印归湖把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他抬起头来,才发现走进特案部的不是司阵,而是一个不认识的青年。

青年像是对印归湖的自由散漫感到震惊,他瞪大着眼,问道:“啊?什么?监察长没有找我啊,我没有做错什么事吧?!”

这是印归湖第一次在北兴市特案部,见到除了李国福和司阵之外的人,青年一惊一乍的样子太可爱了,估计是个新人。

印归湖笑了起来,他刚想开口说点什么逗逗青年,司阵却真的回来了。

印归湖看着司阵黑着的脸,只好收起了自己的笑容,对青年正经道:“我是总部过来帮忙的,你是刚出完外勤回来吗?”

青年还是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他道:“是啊,我回来找李部长结案。”

印归湖想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青年说的李部长是李国福,他道,“哦,他在整理这几天的报告呢,”印归湖指了指那唯一的隔间,道,“他在里面,你去找他吧。”

明明青年才是北兴市特案部的人,印归湖却帮他指路,未免有点鸠占鹊巢的意味。不过青年却丝毫没介意,他道了声“好”,就去找李国福了。

青年离开了,印归湖观察着司阵的脸色,道:“这两起案件,在网上都传开了,傅昇找你是因为这个吗?”

司阵沉声道:“对,水杯的DNA结果一出来,就上报给协会了。我们在第一次案发时就到达了北兴市,却没能阻止第二个凶杀案。再加上媒体的大肆报道,只会引起民众恐慌。协会限我们两日内破案。不然,就再次剥夺我们的外勤资格。”

事态比印归湖想象中严重,他问道:“你有告诉傅昇案件的情况吗?”

“我要告诉他我们什么线索都没有吗?”司阵反问道。

“啊,这……”印归湖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道,“不过也对,傅昇这个人也不会听人解释,他只看结果。”

“看来你很了解他。”司阵道。

司队长正在气头上,印归湖决定闭麦了。

“我也不想再出现第三起案件了。”司阵道,他拿起手机,拨通了蒙校希的电话,问道:“之前给你的名单,查到什么了吗?”

电话那头的蒙校希,似乎也听出了司阵对破案的迫切,他小心翼翼道:“都查过了,没有可疑的人,他们的档案虽然不是很干净,但看不出有谁跟这个案件有联系,他们的银行记录也没有异常,查不出有谁雇了人去杀赵金明。”

司阵皱起了眉,蒙校希却像是预知到队长要骂人了,连忙补充道:“但我还是查出了一点有用的东西。”

“说。”司阵道。

蒙校希道:“我查了赵金明最后的消费记录和打车记录,他在一家高档餐厅吃了晚饭,然后去了他名下在北兴市的一处房产,就在云溪山附近。看他最近的银行记录,他频繁地转账给一个名叫姜倩白的人,不出意外的话,是他的情人。”

“情人?”印归湖问道,“所以这个不是他在公司里的正牌女友?”

蒙校希道:“对啊,他又勾搭了另一个啊。”

印归湖道:“这人还真是改不了出轨的毛病啊。”

“所以最后见到赵金明的人,是他的情人姜倩白,把地址发过来,我们去见见她。”司阵道。

“已经把信息发过去啦,队长。”蒙校希道。

司阵挂断了电话,这时李国福也结束工作出来了。而青年也早就汇报完案情,离开特案部去办下一个案子了。

司阵对李国福道:“地址发你手机上了,现在出发。”

李国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一头雾水,问道:“这是要去哪?”

“车上详细说。”司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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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内的空调温度开到最低了,司阵却还是觉得气闷。

一种令人窒息的桎梏感,笼罩着司阵整个人。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口,看着车窗外的风景,不满着李国福开车的速度,太慢了。

北兴市的这个案子,是司阵被限制行动一年后,第一次出的外勤。

他可不想,再次回到总部的办公室,在那里做他不擅长的文书工作。他可不想,看着恶魔在人间行凶,自己却不能做点什么,只能在整理案件时,看着那一个一个被害人的照片,痛心疾首。

没有什么比,不让司阵出外勤,更折磨他了。

有时候他真的想,把协会砸了,把那个傅监察长痛打一顿,再拿枪指着监察员,让他把印归湖的脚环拆了。

但是他不可以,如果没有这些规章制度,他连出外勤的合法性都无法保证。没有协会,他连执法人员都不是,他也没有渠道去查案,更不可能以普通人的身份去抓捕罪犯。

这种束手束脚的感觉,司阵最不喜欢了。在这钢筋水泥铸成的现代都市里,他连能力的使用都被限制。

司阵本来就属于广阔的天地,而不是这片囹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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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觉间,李国福已经驱车开到了云溪山。他们上一次是从城中村进去的,这次,却绕到了云溪山的另外一面。

那是与城中村完全不一样的,别墅群。

这里的树木郁郁葱葱,长满了车道两侧。不时的虫鸣和鸟叫让人心旷神怡,绿化的设计错落有致,还起到了隔开独栋别墅、保证私密性的作用。

环境清幽静谧,风景好极了。

“不愧是北兴市的富人区啊,”李国福驶过保安亭,收起刚出示过的证件,感叹道,“环境好,安保也做得不错。”

司阵却没有心情欣赏,他沉着脸,一路上都没有说话。连案情的最新进展,也是印归湖告诉李国福的。

“到了。”李国福道。

他们停在了一栋两层别墅前,别墅的前面还有一个小花园,花园里亭台楼阁一应俱全,不知名的小花正开得茂盛。

他们三个人穿过中间的那条鹅卵石路,便来到了别墅的门前。

李国福按响了门铃,他观察到大门的右上方有一个摄像头,于是把证件拿到摄像头前面晃了一下。

没过多久,门从里面被打开了。一个穿着绸缎居家服、面容姣好的年轻女性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落到了女人微隆的小腹上。

“是姜倩白女士吗?”印归湖问道,少年无害的样子,总是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心。

女人疑惑着点了点头,道:“有什么事吗?”

司阵出示了证件,道:“我们在调查一起关于赵金明的案件,需要问你几个问题,方便让我们进去吗?”

女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侧开了身,让司阵一行人走进了别墅。

“王姨,倒三杯茶。”女人朝厨房内的人喊道。

“不用了,我们问完几个问题就走。”司阵道。

“您问。”女人道。

司阵望了一眼客厅里的欧式沙发,却不是为了观察屋内的装潢,只是为了找个坐的地方,他对女人道:“我们还是坐下来聊吧。”

女人尴尬地笑了一笑,道,“不好意思,太心急了,”她走到沙发旁,做了个请的姿势,“来这边坐吧。”

司阵坐到了沙发上,他等女人也坐了下来,才开口道:“赵金明是我们案件的受害者,他生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你,我们想问一下,你有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什么?”女人惊愕地望着司阵,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她问道,“生前……是什么意思?”

创伤后应激障碍第一阶段,恐惧和无助。

司阵没有再解释,他知道女人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去接受。

“不可能的……”女人的眼里开始蓄起泪水。

PTSD第二阶段,麻木和否定。

“那我的孩子怎么办?”女人捂着自己的嘴,蜷起身体开始哭泣。

司阵毫不怀疑,如果他们没有让女人坐下来,她在听到消息后,会跌坐在地上。

太常见了,这一切反应,都太常见了。他们见过了太多生离死别,也学会了怎么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被影响到。

他们只是沉着脸,看着这一切。

听到声响的王姨从厨房走了出来,去到女人那,顺着她的背,道:“别哭了啊,要把孩子哭坏了。”

听到“孩子”这两个字,女人像是被人戳中了一样,她弹了起来,对王姨吼道:“闭嘴!”

女人忽然快步走到司阵面前,她拽着司阵的衣领,恶狠狠道:“你为什么要骗我?他不可能丢下我们母子俩,你是什么目的?!”

女人满是泪痕的脸,表情狰狞,却只让人觉得可悲。把自己的一切,压在一个根本给不了她未来的男人身上,太不明智了。

司阵可以躲开的,却还是任由着女人扯着他的领子。

在问询时,承受来自家属的愤怒,也是他们工作的一部分。

直到,女人的手开始颤抖,身体开始往下滑。司阵才把她捞住,放在了沙发上。

司阵把目光从女人身上移开,他抬起头来看着印归湖。

印归湖摇了摇头,表示以女人的精神状态,他们不可能再问出些什么了。

三人无功而返。

从北兴市特案部到姜倩白的住处,来回车程都要五个小时。

他们破案的两天时限,只剩一天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