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澄。”司阵在结界里喊了声监察员的名字。

印归湖回过了神来,他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不过是那个女人的妹妹。她是叶边澄,而不是叶边瑶。

她们只有相似的五官,却是不同的神态。曾经,妹妹叶边澄灵动可爱,姐姐叶边瑶贤淑温柔。

而现在,妹妹暴躁阴鸷,姐姐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狰狞恐怖,不复温柔。

是印归湖,把她们变得这个样子。他懊悔也无用,一切都回不到过去,他也不能重新做出选择。他难辞其咎,恶罪难赎。

叶边澄听到司阵喊她,她狠狠地瞪了印归湖一眼,似乎恨不得用眼神在他身上剖出一个洞来,但还是履行了职责,用铜笔在金属门中点了一下,让结界向印归湖开放了。

印归湖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道:“谢谢。”然后抬脚跨过结界。

却听到他后面的叶边澄阴郁地低声道:“你怎么不去死呢?你死了对大家都好。”

印归湖顿了一下,却只能假装没听到叶边澄的话,对司阵道:“走吧,去材料室。”

材料室,是放珍贵耗材的地方,位于协会六楼。

协会人员从各地收集回来的灵石、珍兽都会上交到材料室,而材料室的总管----SS级药修黄藿君,则负责制定材料炼化计划,充分地发挥每份材料的特性,然后交给他手下的助理药修去炼化,炼化出来的丹药再按需分配给协会内的人。

傅昇说死的是异兽,那么,协会清理完现场后,只会把尸体拉到材料室。

印归湖和司阵穿过协会的办公区域,去搭乘电梯。一路上,印归湖受到了不少鄙夷的目光,但他只能当作看不见,他只能暗示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要他破更多的案,救更多的人,就能将功抵过,就能弥补一些他曾经犯下的错误。

在过去的一年里,他已经学会懊悔,学会痛苦了。希望在未来的时间里,他能学会共情,学会真诚地微笑吧。

这最漫长的几十秒,终于在两人进入电梯后结束了。

印归湖闭起双眼,做了一个深呼吸。

在这密闭的空间里,司阵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印归湖情绪的波动,他道:“不要勉强自己,如果你不行,可以在外面等我。”

听到司阵的话,印归湖却笑了起来,他道:“男人可不能说自己不行。而且,都来到这里了,难道要重新回去吗?”

司阵想开口再说什么,电梯却到达六楼,“叮”地响了一声,打断了司阵的话。

电梯门打开,材料室里的光景呈现在了印归湖和司阵面前。

说是室,其实六楼整整一层都用来存放材料。

一排一排的储物架,按一米的距离排满了整层。左边的储物架是抽屉型的,每个抽屉上面都贴着标签类别;中间的储物架是中空型的,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在吊顶射灯的照射下,就像是奇异生物展。

右边的就是冷柜了,印归湖和司阵要看的尸体,就是在那里。

冷柜区是一个透明玻璃隔间,隔间里还有一张可以伸缩的解剖台,能放下不同大小的异兽。

印归湖和司阵看到,那张解剖台上正放着一具深青色的异兽尸体,因为离得远,他们还无法分辨具体是什么异兽。而旁边在弯着腰研究尸体的瘦削中年人,正是他们的老熟人----药痴黄藿君。

印归湖和司阵走进隔间,终于看到了那具尸体的全貌,那青色,竟是异兽的鳞片。

黄藿君一看见他们进来了,就马上喊道:“快点看,快点看!看完了我要解剖了!”

印归湖和司阵打量起尸体,那是一具似人的异兽尸体,有头也有四肢,身材像5岁孩童,肚子鼓鼓囊囊的。但也有与人不同的地方,异兽的嘴巴像是一个巨大的鸭嘴,是黑色扁扁的喙,鼻孔在喙的两侧,四肢的末端也不似人的手指脚指,而是指间有薄膜相连的蹼。

“是水虎。”司阵道。

水虎,D级无害珍兽,全身上下都是宝,鳞甲能炼器,肉脏可入药。

印归湖带好手套摸了一下它的肚子,却发现上面的鳞片坚硬非常,印归湖又用双手捏了一下水虎的脖子,然后“咦”了一声。

在一旁拿着手术刀等着的黄藿君道:“咦什么咦,赶紧看完,我好久没碰过珍兽了。”

“它的脖子没有被扭断的痕迹。”印归湖对司阵道。

“和上两具尸体不一样,难道是因为它是异兽吗,”司阵皱起了眉,问黄藿君道:“它是怎么死的,有外伤吗?”

“没外伤啊,特别完好。”黄藿君道。

“所以它死因不明咯?”印归湖道。

“不知道不知道,我是药修又不是法医,”黄藿君指了指解剖台旁边的工作台,道,“那边是和水虎一起送过来的东西,我还没看,你们自己去看。”

印归湖暗暗摇了摇头,却还是同司阵一起走到了那个工作台前。

只一眼,印归湖就认出了在一堆杂乱海草和树叶中的,雷符。

那是四一三行动的专用符咒。

印归湖在电光火石间,明白了发生了什么,明白了这个案件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是,他却不敢去深思,也不敢去捋自己的思路。

因为,如果真的是他所想那样,那么,他可能,承受不住。

印归湖主观上不愿去想,潜意识里深埋的记忆却开始疯狂涌动。他呆立在原地,反常地把双手伸到自己面前,观察起自己的双手来。

他又出现幻觉了。

此时,在印归湖眼里,自己的双手上的手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手的鲜血。那血却没有往地上滴落,而是一点一点爬上了他的手腕,沿着他的手臂延伸。

暗红色的纹路,就像是蛇的信子,准备侵蚀掉他的整副身躯。

冷柜区的寒气开始渗入印归湖的四肢百骸,他止不住微微地颤抖了起来。

司阵也看到了那张雷符,他的第一时间却不是去拿出那张雷符,而是去观察印归湖的神色。果不其然,他看到了面色苍白的少年。

司阵把手放到印归湖肩上,道:“不行就不要继续查这个案件了。”

这是司阵在这一天里第二次说印归湖不行,印归湖打了个激灵,从幻觉中挣脱了出来。这一次,他连勉强自己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却还是强硬道:“我可以。”

他种的因,就由他自己来承受结下的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