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自己也要在不平中讨一个公道

长临侯世子江子羡,为人热情天真,豪爽仗义,乃是金陵城有名的小纨绔。

这位江世子从前在集思堂听学时就是个最顽劣的,上树抓鸟斗蛐蛐儿没有他没干过的。

几位老先生课上要和施微辩论斗法,课下又被江子羡气的吹胡子瞪眼,连季梵有时也被这两人带着乱跑,倒是赵衿衿是个老实的,总得先生夸赞。

因为幼年同在一处听学,他们四个人自小相熟。

要说这集思堂,乃是先帝年间金陵城最出名的一所书院。

集天下名士之思,立大景百年之固,故先帝御赐集思堂此名。

并特设无论是寻常百姓,还是达官贵人家的子女都可进这座学堂听学,得如此圣誉,集思堂一时盛名在外。

只可惜这盛名未能一直传承,到永仪帝继位,两年前突然下旨只有皇亲国戚才有资历进学堂就读,这座学堂一时间成了皇家书院,普通官家子女也只能望尘莫及。

施微刚走到前院,就望见江子羡急促地跑进府。

来人神采俊逸,手中一把天青色折扇微开,身着雪色长袍外罩一件绣金丝边的襟袄,远看倒是一副富家公子的派头。

但煞风景的是来人风风火火,神色慌张,腰间别的墨色玉佩被撞击的啷当作响,细看颇像个闯了祸的孩童。

施微记得上一世江子羡被他爹逼着在府上听先生讲学,他便几次出逃来她府上躲着。

果不其然,江子羡一进院门就大口喘气道:“施微,我来你府上躲躲,你是不知道我爹啊,请了些先生来府上整日给我吟诗讲学。

还逼着我卯时就要起,今日我偷溜出来,我爹正满大街派人寻我呢,上回我躲在季乘溪府上,就被我家小厮找着了,这回应该找不到。”

这是施微这么多年来又一次见到江子羡,已经记不清前世最后一次见是何时了。

后来她只听说长临侯江奕被当做施家余党一同处置,江子羡为了替父报仇投身起义军,结局令人唏嘘,这支起义军不久就被尽数歼灭。

曾经最风光耀眼的江小世子最后死在战场上。

还好如今他们每个人都还鲜活的存在。

“哦对了,上次我说邀请你们到我府上看我新得的一对蛐蛐儿,最近我爹不是老要我听学吗,找不到机会,下次我把它们带过来让你们品鉴一番。”

江子羡猛灌了几口水,还心心念念不忘玩乐。

“好啊,你得空带过来。”施微话锋一转,“子羡,你收到谢府击鞠会的邀帖了吗?”

江子羡点头道:“收到了啊,反正明日我是一定要去的。”

“听闻你近日在驯马司买了一匹马?”

施微记得前世那场击鞠会,江子羡还牵过这匹马上场。

江子羡半张开的折扇一合,有些吃惊道:“你是如何得知的?我前日刚在驯马司挑的一匹良驹,谁也没告知啊,恰巧谢府又送了邀帖,正打算明日牵去给你们一睹风采。”

施微只能笑道:“你江世子风流倜傥,名动京城,高调买匹马,肯定都传遍了啊。”

江子羡被哄的一愣一愣的,正快活地把玩手中的折扇,“那倒也是,虽说驯马司新来的这批马形态相似,但我千挑万选肯定是最佳的。”

击鞠会一贯用的马也是从训马司借过来的。

她不知道谢菱到底在哪一步做了手脚,前世受了惊吓事后也没仔细查,纵使要查痕迹也怕早被抹得一干二净了。

施微心中愤然,面对前世的仇人又一次要害她,这次她可要和谢菱斗到底。

“子羡,明日我上场时,可否借你这匹马一用,此等良驹若助我拔得头筹,到时候我请你去壹楼吃酒。”施微笑道。

江子羡爽快应下,“自然行!明日我把马牵到西侧围栏处等你。”

东郊围场每年举行初春击鞠会已是大景开国以来的娱乐风俗,邀请的是金陵城一些官家子女前来游玩观赏,由几家勋贵人家每年轮着办,今年便轮到谢家主办。

施微今日特地拉着季梵早来了些,前世路过东郊围场的必经之路知雀街发生了流民生事的动乱,那时坐在马车里差点人仰马翻,耽误了好一会儿才到。

如今避开了那场动乱倒是早早地来到东郊围场。

他们刚到便看见赵衿衿也刚下马车,她喜静,原本寻常这种场合她是不愿来的,可想到施微要来,还是应邀来了。

场中分男女落座,东边为男席,西边为女席。

“上场当心点,我过去了。”季梵示意要去东边落座。

施微点头道:“快去吧。”

由于来得早,会场这会儿还没什么人来,她就在西侧门转悠,几个小厮正在负责打理今日要用到的马,她的目光落在队伍里最后那匹马身上。

那匹马矫健强壮,纵使形态相同,施微一眼就认出了就是前世使她差点坠马的那匹马。

昨日她放心不下,还是同江子羡借了马。

现在一想,全明白了。

谢菱假意把这匹马放在第一个,谦让着让她先选,她还以为谢菱是出于好意,想也没想就答应了,现在一想真是果然好手段。

谢府的马车到了,跟着谢菱一同下车的还有赵兰佳,她一向巴结谢菱,事事都要吹捧一番,施微见状心底冷笑,上一世赵府落魄,也没见身居高位的谢菱拉赵家一把。

谢菱果真是把装腔作势学到极致,温声细语道:“施微妹妹来的真早,方才路上我就在想,我愚笨不擅击鞠,还得请妹妹指教一番了。”

矫情饰诈。

施微强忍着愤意与她应和。

赵兰佳心直口快,被人当棋子四处树敌也不知,她一阵明里暗里嘲讽:“谢菱姐姐粉妆玉琢又才艺卓绝,旁人才疏鄙吝,左右不过是虚有其表,何及你半分,谢菱姐姐又何必对旁人自谦。”

谢菱嘴上斥责赵兰佳无礼,实则脸上笑意不减。

施微别过头也不恼,她经历生死,如此尖酸之言在她眼里也不过是如同跳梁小丑。

倒是站在旁边的赵衿衿,一改往日的细声细语,“二妹如此口轻舌薄,难免太过失礼,细想也不过应了你方才所言,只是虚有其表罢了。”

语出旁人皆是诧异,都道赵家大姑娘是个没脾气的,今日之言却不同往日所见。

施微第一次见她如此这般,往日赵衿衿低声下气毫无怨言,今日此言居然是为了她。

赵兰佳双眼狠狠盯着赵衿衿,如何也没想到平日在府上里暗弱无断的姐姐,今日能三言两语让自己下不来台。

“都是相熟之人,大家玩笑几句罢了,衿衿妹妹莫要放在心上才是啊,瞧着人差不多来了,我们落座吧。”谢菱出来解围。

言罢拉着愤愤不平的赵兰佳走了。

赵衿衿道:“她出言如此讥讽,我竟觉得比冲着我来更不好受。”

说完这番话,赵衿衿又觉得稍有不妥,施微看着她为难的神色,拉过她的手道:“谢谢你衿衿,你并没有说错,人活一口气,日后不光是为了我,为了自己也要在不平中讨一个公道。”

江子羡也牵着马来了,挥手向远处的施微和赵衿衿示意。

待走近江子羡朝她们道:“真对不住啊,耽误了时间,我这才溜出来,你们两个都要上场吗?我觉得吧,那些人肯定不如你们。”

赵衿衿浅笑:“打趣我,我哪里会这些啊,今日是来看微微的。”

施微打量着他这匹马,放到方才那批马里还真一时认不出,也就只有江小世子人傻钱多,卖马的吹嘘几句千里良驹就把他唬的团团转。

施微点头夸赞道:“子羡,你这马瞧着强健逸尘,定能逐风追日,在场上一马当先啊。”

江子羡拍手即和,“还是你有眼光,同我一样慧眼如炬啊。

我爹却道俗马一匹,非说我让人给骗了,现在看来,是他不懂啊。”

施微和赵衿衿两人忍俊不禁。

“好啦,马给你送到了,此处是女席,多有不便,我走了啊。”

他正要走之时目光扫到旁边那群供上场的马,不屑地看了一眼道:“不过你们可得帮我看好,别让那群狸猫之辈,以假乱真了我这山中猛虎。”

因赵衿衿不上场,施微嘱咐她在此处帮忙看着马。

按照每年的旧俗,击鞠会开始之前,场上还要舞一曲迎春舞。

施微返回席中,正如所料谢菱看着身旁空位朝她招手示意,施微如她所愿与她侧身同坐。

谢菱为她斟了一杯温茶,用丝帕掩着口细声细语对她道:“施微妹妹,围栏旁的第一匹马,模样着实不凡,你我二人为一队,我同其他姐妹都不如你精于击鞠,妹妹用那匹马定能如虎添翼,赢了敌队。”

虽说施微也对击鞠不精,但前世因为谢菱的这番话对她这般吹捧,她心中喜悦,还暗暗还道谢菱心善,转头便答应了。

如今再听到这番话,心中涌起一阵恶寒,她强忍着不适装作答应了。

只是这些诡计她早已识破,害人者必害己。

施微镇定自若端起方才谢菱给她斟满的茶盏,趁着她不留神之时故意撞翻茶盏,茶水洒了谢菱一身。

“啊!”谢菱惊起,滚烫的茶水全数泼到衣裙上,谢菱叫出了声,目光看着施微时一改表面上的温和,眼神寒光毕露。

谢菱的女使急忙用手帕帮忙擦着衣物。

施微却装作无辜的慌张道:“都怪我一时看得入了神,姐姐没被烫到吧,都怪我……”

谢菱平复下来,故作镇定强压着怒火,“无碍。”

看着迎春舞还没完,谢菱起身退席,“你也并非故意,我去后场整理一番就来。”

▍作者有话说:

击鞠,也叫马球,古代一种骑马打球的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