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次日,施微又独自来了一趟壹楼。

想到昨日看见的那位买伞的姑娘,便派人四处打听一番,这才得知这姑娘名闻夕,原是青州人,不久前来京中做生意,家住城北里坊。

听闻她家中困顿拮据,一直与父亲和哥哥相依为命。

只是前些日子哥哥夜里突然惨死,父亲也忧伤过度,为此数月缠绵病榻,如今家中只能依靠她一人周旋。

施微派月舒下去一趟请闻夕上来清风筑小叙。

不一会儿门被小心推开,一位面容姣好身着淡青色素裙的女子站在门前,她站在门前进退两难,眼神似乎有些闪躲,又在低头四处张望。

闻夕有些紧张,方才一位女子走到她的摊铺前说她家姑娘请她到壹楼清风筑一叙。

又想到自己一向不认得什么达官贵人,更别提有官家小姐相邀,她一时窘迫还以为是无意惹了什么人。

好在月舒多番劝说只是一叙,并无恶意,她这才跟着月舒上来。

见她不敢向前,施微起身与她拉进距离。

“闻姑娘请坐。”

看着闻夕试探着走进来,施微笑着向她示好,抬手示意她落座。

闻夕还未敢坐下,看着施微的容貌和身上的服饰。

光鲜亮丽,虽说跟锦衣绣袄沾不上,但看着也绝非普通人家的姑娘,不知这等身份为何会找上自己。

她试探着开口小声道:“姑娘有礼,不知姑娘是哪家千金,找我前来所谓何事?”

“闻姑娘不必担忧,请坐吧。”施微拂袖,娴熟有礼地给她斟了一盏茶。

闻夕不好推辞,也只好坐下。

“我不过也是芸芸众生中的一粒,我想问闻姑娘打探些事,闻姑娘不必隐瞒,我并无恶意,或许,我还可以帮到你。”

闻夕听着她的话,看着眼前此人温和有礼,她终于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

看她慢慢卸下防备,施微直接开门见山,“姑娘可认识陈视青此人?”

听到这个名字,闻夕突然神情一恍惚,眼神僵住,持着茶盏的那只手微微一颤抖,茶盏滚落在地,温热的茶水尽数洒出。

她意识到自己失礼了,急忙站起身赔礼,“是我失礼了,姑娘莫见怪。”

施微静静地把她的反应尽收眼底,若只是像昨日自己看到的一样。只是被陈视青纠缠一番,不该会有如此反应。

她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在闻夕转瞬即逝的眼神中看到前世不甘与怨恨的自己。

闻夕和陈视青之间,应该不仅仅是只有那晚看到的那般。

施微笑着摇头表示无碍,她也直接挑明道:“我问姑娘这些是因为我曾无意间看到陈视青对姑娘纠缠。

其实我和他之间也有些恩怨,换句话说,闻姑娘,我可以帮你。

但得请你告诉我,除此之外,你和他之间,还有什么其他恩怨。”

闻夕再也忍不住,跌落在地,泪水夺眶而出,低声啜泣。

“陈视青和萧明这两个畜生,我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

萧明?这里面居然还有萧明掺和?施微心里涌起一阵讥讽,这两个蠢货可真是上赶着绝自家后路。

施微抬眼看着眼前这个瘦小的女子,想起了当初在暗无天日的牢狱中那个无助的自己。

她忍不住心里有所触动,上前拉着闻夕的手,扶起她坐到木凳上。

闻夕继续道:“我家原在青州,因家里学过一些手艺伙计,今岁开年便随父亲哥哥来金陵做点生意,城北里坊虽破败。但好歹也找着个落脚的地,起初过的还不错。

就在上月,先是陈视青无意看到了我。自那以后,他便多次纠缠强迫我,我不从,他先是打探到我家中。”

“我哥哥想为我出口气,和他带的人动起手来,我哥哥自小体弱,那里经得住这般,竟被他们活生生打死。父亲也因此缠绵病榻,我……我去报官,那些人根本不容我辩解,把我……轰了出来。”

“我真的受不了了,就在前些日子,萧明撞翻了我的摊子,我壮着胆子找他理论。他……他逼良为妾,每隔几日就带人来堵我,我日日……提防小心,如今真的是受不了了。”

闻夕讲到后面,已是泣不成声。

她没想到这样一个女子,瘦弱坚毅,肩上竟背负了这么多。

如今芸芸众生,谁不沉浮在昏聩不公的皇权下。若非今世机缘巧合遇到,眼前这个女子不过又是像前世那般冤不能申,身不由己。

方才听到施微说会帮她,闻夕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姑娘,我真的受不了了,你真的能帮我吗?”

陈萧两家狗彘不若,恶贯满盈,前世和今生的记忆**,施微如同置身霜寒,方才的平淡在她眉宇见渐渐流失,冰冷的眼眸染上几丝寒光与憎恶。

“你放心。”她声音带着几分微哑,盯着方才滚落在地的茶盏,“杀人偿命。”

“若姑娘能为我报我哥哥之仇,助我脱离苦海,闻夕愿永生永世侍奉姑娘,来报答姑娘的大恩大德。”闻夕正欲向她拜下。

施微连忙扶住了她,“姑娘快快请起,这世道若没有王法,我便为你讨一条王法,他做了事什么终究是逃不掉的,只是此事还需姑娘配合我。”

送走了闻夕,施微伫立在清风筑的窗前。

她来之前拿上了那块很多年都没有碰过的玉玦,环形玉体呈墨绿色,她轻轻捏在手上,想到了那年赠她这块玉玦之人。

随后,她把这块玉玦交给观风,对她道:“你拿着这块玉玦,去京郊庄安坊的醉仙酒楼,就说要找戚老板买酒。

对方若是见了你,你便把玉玦给他看直言我名讳,就说故人有事请他相助,让他务必来壹楼一叙。”

说到这块玉玦的来历,还要提到她十岁那年她和沈芩回祁阳探亲。

那次回京的路上,一位浑身是血的黑衣男子昏倒在他们马车旁,沈芩当时吓坏了,以为遇到什么山贼劫匪了,也不想惹的一身麻烦,赶忙吩咐车夫驱车快些走。

施微回头看着那位奄奄一息的男子,嘴里还在说救我,小孩子哪里狠得下这般心来,劝说沈芩的同意救了这人一命。

那男子随着他们一路前行数日终于醒了,告知他们自己名叫戚澜沧,乃行走江湖之人,专门做些行侠仗义之事,这次进京途中路遭遇仇家派人追杀,这才命悬一线。

沈芩见他并无恶意,也没要他人情,便说是自己的女儿施微执意要救他。

施微问他以后要去哪,他便说要日后都呆在金陵了。

临行时戚澜沧拿出一块玉玦给施微,告知她为报救命之恩,日后若是遇道难事便拿着这块玉玦来京郊庄安坊的醉仙酒楼寻他,能做到的他一定倾力相助。

前世后来因宫中太后莫名遇刺,刺客行刺未遂逃走,宫里宫外东拉西扯四处抓人。

有人受不住严刑怕牵扯到自家便信口胡诌一句乃是江湖之人所为。一时间朝廷在金陵城大肆抓捕江湖之士,大批无辜之人受牵连被捕下狱。

她听到戚澜沧被抓的时候,人已经被当做叛党押上刑台了。虽说只有几年前的一面之缘,但听闻他无辜惨死还是不免心里生出悲意。

看来他那年来决定来金陵不是个好选择。

一刻钟后,观风领着一位身高颀长,眉目俊郎的黑衣男子进了清风筑。

他稍稍打量着施微,眉宇还如同之前,六年不见,倒是长高了不少。

对施微来说,却已经是隔了一世未见,眼前这人还是一袭黑衣,别着佩剑,比初见只添加了几分沧桑。

戚澜沧把佩剑往桌上一搁,坐在木凳上看着他的背影道:“你这小姑娘,如今都长这么高了?我来京六年,也没见你找过我,还道是把我忘了,怎么今日突然有事找我了?”

“戚大哥别来无恙啊。”施微转过身,略微客气道。

戚澜沧当即摆手否认:“别叫我大哥,我看起来很老吗?且我而立之年都不及,你以后唤我名字便好。”

施微被她逗笑了,“好,六年前你赠我一块玉玦说日后若遇难事便拿着玉玦邀你相见,你必倾力相助,此话可还当真?”

戚澜沧喝了口茶,听了她的话,立即不容否决道:“自是当真,救命之恩大过天,当初若不是你救我,我戚澜沧还能有今天?

不过可说好,你若是无缘无故找我杀人放火,这我可不做,江湖之人的规矩,只行仗义之事。”

“除几只阴沟里的老鼠,怎么能算是无缘无故呢?”施微冷冷道。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陈极礼与奸人一党,残害无辜,陷害忠良。

他儿子陈视青,也是骄奢**逸,仗势欺人之辈,多番纠缠一位姑娘无果,便冲到人家里将其家人活活打死,只因他父亲是京中大官,那位姑娘有冤不能申。我答应那位姑娘,为他哥哥报仇。”

眼前的女子再也不是从前看着他满身是血就吓哭了的小姑娘。

戚澜沧欣赏她眼中的倔强,笑道:“这番说来,倒也不是无缘无故,你做起事来,也有几分江湖之人身上的义气,你想怎么做,我可以助你。”

施微冷声道:“杀人偿命。”

戚澜沧听罢不意外乎,他这番前来务必是会助她,但凭着本性还是想逗逗她,“只是这杀人越货的事,风险太大,这番铤而走险,我若是被抓了该如何是好?”

“你只在暗中就行,我都安排好了,不会查到你头上。”

看着眼前这人嬉皮笑脸,施微也不同他插科打诨,直言道:“既然六年前我可以救你一命,这次你若助我成事,我便再救你一命,如何?”

“说来听听。”戚澜沧好奇道,他想看看这个小姑娘还有多大的本事。

“事成之后,你即刻离京,日后再也不要回来。”

戚澜沧反问道:“如若不然呢?”

“信与不信,在你自己。你若不走,日后便会身陷事端,会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