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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棠领着阮团子去漱口洗手之后,就出了王府往柳斋书院去了。

路上,马车里响起一阵短暂的对话。

“小宝啊,那个凌姐姐是不是真的不会打他?”

“不是。”

“啊?”

“那个恶毒的女人,从你刚出门,她就把人杀了。”

“……”

“还问吗?不问我就睡一会儿。”

“……”

“要是回家你哥听出你嗓子不对劲儿,你就说害你哭哑的那人已经死了。”

“哦。”

马车里安静了一瞬。

“小宝,那他被杀了吗?”

“是的,已经死了。”

“……”

马车里彻底安静了。

直到明棠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发现缩在马车角落里的人,已经默默流泪好一会儿了。

该死,一直想着后妈跟奸夫的事儿,想着想着睡着了。

“阮团子……”

“为什么啊小宝,我都说了不打,为什么,为什么凌姐姐还要杀人……”

“好了好了,没杀,真没有,活的好好的,你那漂亮姐姐且舍不得杀呢。”

阮团子泪眼朦胧,问的小心翼翼:“……真的?”

“昂,走吧去上课。”

明棠弯腰出了马车,跟在后面的人这才小小松了口气,但明显眉眼间还是不信的。

他怕小宝只是哄他,其实那个大哥哥已经死了。

一路往书院里面走,快要进书堂的时候,明棠才停下脚步,转头跟身边人说话。

“昨天喝了你清月哥哥的凉汤,还没跟他道谢,你去替我跟他说一声,行不行?”

阮团子原本还在想着那个黑衣大哥哥的性命,这会儿很轻易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嗯嗯,那我现在就去。”

“慢点跑,阿武,跟着去。”

“是。”

等两道人影跑开后,明棠才瞄了阿文一眼,对方当即点头,领会到了他的意思。

“张,刘,钱,孙,这四个天天往姜八斤身边凑,抢走青玉麒麟的时候,他们拦属下拦的最起劲儿!”

“走。”

明棠转身往书堂里面走,玉白色的木格窗纸缝隙里,能瞧见里面大多数人都已经到了。

阿文刚才提起的四个人里,有两个吓得称病没来。

另外两个缩在自己的座位上,低头耷眼,瞄见门口进来的人时,肩膀颤的像两只鹌鹑。

明棠目不斜视,走到其中一只鹌鹑座位前,猛地抬腿往桌子上踹了一脚!

四四方方的矮木桌,被这一脚踹的墨汁飞溅,把刚铺好的宣纸全糟蹋了。

“啊!”

坐着的人吓了一跳,想蹦起来别让墨汁撒衣裳上,但一抬头撞到另一双狭长染着笑意的眸子里,不敢动了。

明棠抬腿,把脚毫不客气的踩在矮桌边上,没让鞋沾染墨汁,微微弯腰盯着人,嘴里说的话却十分客气。

“都弄脏了啊,真是对不住,阿文,你怎么也不拦拦本世子呢。”

后面跟着的阿文,扬眉吐气!

李姓学生昨日还叫喊着要杀了阿文,此刻哪还有半分当时的嚣张气焰,一句恶话都不敢说,还得陪着笑脸。

“世子严重了,一点儿宣纸和墨,不碍事,不碍事。”

踩着他桌子的漂亮少年,似笑非笑,语调慢条斯理却饱含威慑。

“这次是不碍事,下回若是该拦的不拦,不该拦的偏拦,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李姓学生看着踩在他桌上那只靴子,连忙点头:“是,是。”

他也是后悔的,昨天瞧见姜八斤的下场以后,就吓得一夜都醒了又睡,睡了又醒。

闭上眼就梦见自己也跪在长街上,头顶着麒麟一步步往前挪动。

若是那样,真是脸都要丢尽了。

明棠直起腰环视一圈书堂里的学生,平时他在的时候,一个个看着都老实的很。

阮团子出了事,不说帮忙,竟还想着看热闹,平日里倒是一口一个同窗喊的亲切。

他索性猛地把脚边的墨盘踢出去,正正好的砸在另一只鹌鹑身上,又咕噜噜滚到地上转了两圈。

墨汁染脏了好几个人的桌子,但没一个敢叫嚷的。

在众人胆怯的注视下,他笑了笑,收回脚往自己的座位上走。

边走边说话,句句都掷地有声。

“袖手旁观可以,没人逼着你们做好事,但在别人落魄的时候落井下石,你们算个什么东西?就这种品行还假惺惺坐在这里,尽早回家当个游街串巷的小混混,我都赞你们一声潇洒!”

“上课就好好上课,想着在人身上找乐子也得看看对象,再瞧瞧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一群怂包软蛋,反抗不了爹妈就跑学堂耍威风。”

“都什么东西,我呸!”

“……”

阿文心里直呼爽快!

昨日一个个看着自家二少爷掉眼泪,就欢呼拍手的人,此刻是被骂的头都不敢抬。

阮团子进来的时候,还迷茫了一阵,这群平日里从来没收拾过桌面的同窗们,今日都勤快的很。

全都在擦桌子换宣纸,连笑闹声都没了。

前几天明棠不在的时候,他走进书堂都得磨蹭好一会儿,不然有些人会故意伸腿绊他,然后又道歉。

对方一道歉,阿文的身份就不好说话了,每每只能替二公子吞下委屈往肚里咽。

明棠低头自己铺宣纸,虽然也不怎么在这里写字,但铺纸是个很解压的项目,他都是自己动手。

察觉身边鹅黄色身影笨拙的坐下来,头也没抬:“见着你清月哥哥了?”

“嗯嗯,还给了这个,你一个,我一个。”

阮团子推过来一个四四方方的糖块儿,蜂蜜桃脯糖,他的那块儿已经咬下一小半进嘴了。

糖是用能吃的糯米纸裹着的,粉粉白白一块儿,有两个核桃大小。

里头还夹杂着细碎的金桂花丝,闻起来甜丝丝的。

柳清月的手艺很好,但这个糖不好做,过程复杂繁琐,每回忙碌两三天,才能做出十几块儿。

明棠盯着那颗糖看了一会儿,随手扯了张干净宣纸包了起来,打算留给某个舔狗。

他已经吃过不少回了,但那人一直都想尝尝这糖。

奈何柳清月是宁愿送给街头孩童,都不会给自家舔狗弟弟留一块儿。

随着柳先生的身影出现在书堂里,一下午的诗词课就开始了。

明棠自然是听的漫不经心,偶尔还得倒阮团子胳膊上睡一会儿。

柳先生瞧见了,也习以为常,心说这人怕是又熬夜了,每天跑来学堂就是为睡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