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棠自然得应声。

也能听出这人话里的意有所指。

他思索一瞬,笑:“这大太阳的,怎么好劳烦沈公子往城外跑着打猎呢,回家去吧,本世子不爱吃野味儿。”

这便是给对面的人示好。

但显然,以往连吃带拿的秋督使们,已经给那沈公子留下阴影了。

听见他的话,对方并不相信。

“世子殿下不爱吃野味儿,可是要吃旁的好东西?城主府里可只有破铜烂铁一堆。”

言外之意,是说等到最后,这一行人还是得去他沈家连吃带拿。

毕竟他爹不可能看着秋督使搜刮百姓。

这话里的嘲讽意思就太明显了。

明棠脸色沉了些,嗓音端正,一字一句:“我堂堂荣春王府,吃饭的钱还是有的,不劳沈公子挂心。”

倒也不是回怼沈乐安。

而是明棠想告诉周围的百姓们,他此行并不是来混吃混喝的。

但话说出去,才察觉自己有些冲动了。

没必要解释这个。

城主岳维山看着眼前针锋相对的两人,只知道哪边的人他都惹不起。

思索片刻,连忙骑着马行到一身红装的人面前,笑着打圆场。

“此行不止是世子殿下一人,沈公子瞧,那边还站着富贵万金的阮侯爷,有阮侯爷在侧,世子殿下的吃用,自然是不用咱们操心的。”

“阮侯爷?”

沈乐安眸色亮了亮,没人告诉他阮云华也会来这里啊。

这倒是个意外之喜!

他刚才只是扫了一眼,觉得眼熟。

但并没认出来那边穿着湛蓝色长袍的人,就是与沈家有生意往来,并且三年前跟他见过一面的人。

此刻听人提醒,才凝神望过去。

细细看了几眼,连忙握着马鞭抱拳拱手,眸色亮晶晶的。

“阮侯爷,失礼了。”

“沈公子无需多礼,本侯与你父亲算是忘年交,从前咱们也是见过面的。”

“……”

明棠看着这两人你来我往的说话,气氛比刚才轻松不少。

毕竟不管走到哪,都是熟人好办事嘛。

其实沈乐安会对他有敌意,也很正常,明棠完全能理解。

任谁被皇室欺负许多年,见了皇室的人,心里都不会有什么好话。

只是这沈家公子性子直爽,全都挂在脸上了而已。

是以,明棠对这位沈公子还有些欣赏。

毕竟……

敢冲过来挡皇室的马车,至少心底是有一腔热血的,不是逆来顺受,唯唯诺诺的人。

这份热血,正是眼下北安国最需要的东西。

明棠欣赏他的勇敢。

沈乐安跟阮云华说话的时候,语气就客气了许多。

“家父也时常提及阮侯爷,说侯爷心胸赤诚,仁义之至,爱民如子,总之都是夸您的。”

跟旁边那个空有皮相的皇室子弟可不一样。

沈乐安在心底想。

一定是皇室的人又欺负阮侯爷,才会让侯爷跟着秋督仪仗到处跑。

侯爷是个多忙的人啊,阮家商行遍布天下,哪能有空跟着跑来跑去。

哼。

果然。

皇室没一个好东西。

朝廷没一个好东西。

只有阮侯爷最心系黎民百姓,跟他爹一样的好品德。

沈乐安在心底臭骂了一顿,眉眼才舒展开。

就听那边站着的人又说话了。

“那便请沈公子让路,待本侯护送世子入住行宫后,再上门拜会沈员外。”

“不急不急,我爹要是知道侯爷来了,定是高兴的!我现在就回去告诉他,告辞告辞!”

“……”

明棠看的好笑,这还真是孩童的脸,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啊。

一袭红装的人,急匆匆的来,又急匆匆的走。

留下一堆面面相觑的百姓。

岳维山大手一扬:“继续走!”

马车队伍这才再次朝行宫驶去。

……

马车里,明棠笑着看阮云华。

“侯爷好大的本事,这些年好名声留了不少啊。”

阮云华知道这个小心眼儿的人,是在说刚才沈公子截然不同的态度。

“沈家的人不坏,眼下只是不熟悉你,等你随我一同去见见沈员外,畅谈一番,便能替你自己正名。”

“别。”明棠在这件事上,比阮大想的要大度,他语气平稳:“现在还不是我能扬名的时候,便借你的名,去跟沈员外谈吧。”

皇室那边的人,表面上盯得不紧不松,但明棠不能冒险。

这种出头鸟的事,还得让阮云华挡在前面。

他宁愿当一个‘纨绔子弟’‘嚣张跋扈’‘恶贯满盈’。

这样的话,至少荣春王府是安全的。

阮云华听人说话,略一思量也就明白了。

他点点头,回:“这样确实更稳妥些,只是你此行怕是要受气了,沈公子的脾性似乎并不是个能忍让的。”

“打嘴仗我输不了,要动手我身边的侍卫们也都不是吃素的,怕什么,背恶名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

阮云华直视明棠,好奇心泛滥,想探究这个人。

“那外人骂你的时候,你心里就不委屈?”

明棠回答的很快。

“不委屈,自己选的路,跪着也得走完。”

阮云华挑眉,这句话倒是……

他心底还没感叹完,那边的人就说出了后半句。

“但那些想看热闹的人,我跪着,他们就得趴着看!”

等什么时候明棠站起来了,那群看热闹的人才有资格跪着。

否则他们连跪着的资格都没有!

阮云华哑然失笑,这才是他认识的北明棠。

——

昭华宫。

这处行宫建造时,耗费大量财力民力。

几乎是个小型皇宫,奢靡大气,一砖一瓦都造价不菲。

马车在行宫正门前停下时,明棠扫了一眼金碧辉煌的宫殿院墙外。

一墙之隔的巷子里,几个约莫四五岁的娃娃,衣衫褴褛又黑又瘦,脏兮兮的趴在地上分食半只馒头。

突然想起一句诗。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小宝,你念叨什么呢?快下去呀。”

明棠被身后的阮团子轻轻推了推,这才走下马车。

他目光平静的看着宫殿,一路往里面走。

委屈?

他不委屈,一点都不委屈。

比起这些百姓们的食不果腹,他有吃有喝有人伺候,哪来的脸说委屈。

后面的凌寒寻被金兰虚扶着下马车。

他顺着刚才那人收回的视线,望进巷子里。

“买些吃的拿过去,就说是……说是阮家二公子赏的。”

“是。”金兰应声。

……

“小宝,这里竟然跟宫里一样漂亮,平日里都没有人住,还能这么干净。”

“没有人住,不代表没人打扫,你当这里百来个宫女太监都是做什么的。”

“哦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