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很快便到了云缓的住处。

淡竹听说王妃来了,赶紧从房间里出来。

“小公子怎么了?”

“昨天晚上小公子回来,他不小心摔了一跤跌进草堆,睡觉前身上起了一片风疹,他上了一点药。”淡竹一看到王妃便有些紧张,他结结巴巴的解释道,“今天早上我见小公子没有醒来,便去床边叫他,过去后发现小公子居然又昏迷不醒。”

王妃已经明白了。

这五年里,这种事情发生不止一次两次。

她两年前托一位大师请过名医过来,那位名医说云缓早就不属于阳世,活过十八岁就算他命大,若想活过二十岁,那是压根不可能的事情。

王妃当时断然不相信那位名医的话,她要求所有听到这些话语的丫鬟不能在府上议论这些。

可是,随着云缓犯病的次数越来越多,要么是莫名其妙的吐血,要么是昏迷不醒,要么就是整晚整晚的高烧,王妃不得不相信了那位名医的话。

今年云缓恰恰好就是十八岁,那位名医说过,每年冬天对云缓都是一个大坎,能度过去的话,有可能再活一年,度不过去的话,云缓就没了。

荒凉的凛州是王妃最讨厌的地方,她憎恶王府里大多数人,两个儿子是王妃活下去最大的希望,可云广陵对她一直都不亲近,如果云缓没有了,王妃难以想象自己日后的时光。

王妃匆匆进了云缓的卧室。

内室里一股很清淡的檀香气息,王妃深吸了一口气道:“今天天气和暖,把窗户打开一点点。”

她觉着房间太暖了也不好,将云缓一个人闷在这里,他肯定不舒服。

王妃坐在了床边,伸手摸了摸云缓滚烫的额头:“缓缓?”

云缓咳嗽了一声,眼睛依旧闭着,面上泛着些许潮红。

王妃的眼圈儿完全红了。

她是最不忍心看到云缓生病受苦的,每当这个时候,她都恨自己当年怀云缓的时候为什么不谨慎一些,假如云缓无灾无难足月生下来,也不会吃这么多的苦头了。

大夫在旁边站着,他刚刚给云缓把过脉了,看到王妃过来,大夫恭恭敬敬的对王妃道:“小公子昨日受了些许风寒,等他吃药两天,应该就能恢复得和之前差不多了。”

王妃擦一下眼角:“淡竹,小公子哪里起了风疹?”

淡竹道:“昨天是在手臂上,临睡前涂了药物,不知道有没有痊愈。”

王妃把云缓的衣袖往上叠了一下,兴许是涂过药的缘故,疹子已经消下去了,只留下一片淡淡的绯红。

王妃松了一口气,拿过药膏给云缓又涂了一点点。

“可怜的孩子。”王妃看着云缓的额头沁出了些许冷汗,墨发被汗水染湿了些许,本就有些许稚气的俊秀面容更加惹人垂怜,“木柔,我亲自把慧明大师请来给小公子看看,你留在这里,药熬好之后你喂小公子喝药。”

云缓清醒的情况下可能会好好喝药,他昏迷的时候却不会。

王妃知道这孩子特别怕苦,受不了药的味道。

也不知道什么缘故,云缓从来不让他院子里的丫鬟伺候他穿衣服、洗澡,这就导致了云缓这边的丫鬟大多做一些端茶倒水洗衣服的粗活儿,照顾人这种细致活儿她们做得太少,所以做得不好。

木柔比云缓大十多岁,王妃觉着让她留下来暂时照顾更稳妥些。

木柔应了一声:“是。”

下人很快就把药熬好送来了。

木柔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汤,用汤匙舀了一点点送到云缓的唇边。

即便是在昏迷之中,云缓依旧接受不了又酸又苦的味道,一碗药他喝了只有一小半。

王妃带着人到了一处金碧辉煌的寺庙。

凛州这边许多习俗都和麒朝不同,麒朝的寺庙大多建在深山之中,环境清幽宁静,外观大多朴素无华。

凛州这边最出名的寺庙叫做灵云寺,灵云寺则在城中的一处高台之上,这边建筑像王府一样富丽堂皇,吸引了凛州城一大批的信众。

寺庙的主持叫做慧明,王妃和他认识已二十多年。

慧明大师颇有些修为,云缓小时候混混沌沌未开灵窍,三天两头的生病,王妃问他缘故,他说王妃命中本留不住这个孩子,因为她福气深厚一心向佛,所以云缓留在了世间,只要等他十二三岁,会有一点转机出现。

后来果真像慧明大师说的这样,云缓十二三岁的时候落水,痊愈后整个人慢慢变得聪慧起来。

因为这一件事,王妃对慧明大师深信不疑,每当云缓生了大病,她总要请慧明大师过去看看。

慧明大师看到王妃之后,忍不住叹了口气:“王妃,七公子的病情又重了?”

王妃点了点头。

她让丫鬟把一盘满满的银两交给旁边的僧人:“慧明大师,您去王府看看吧。”

凛王府在凛州的地位不言而喻,这些年王妃给灵云寺修建寺庙,自然付出了许多。

在凛州未归顺麒朝之前,灵云寺的僧人在凛州有相当高的地位,甚至能够左右政治,现在他们的影响虽然没有那么大了,依旧有这份心思。

他们虽然说是出家人,其实更像凛州不参与杀戮的世俗贵族。

慧明大师早就知道云缓回天乏术,所以前段时间王妃要见他,都被寺里的小僧人给挡了回去。

昨天他突然听说王妃被朝廷加封,地位比从前要高了许多,身后多了朝廷撑腰。

灵云寺自然想攀上朝廷这座稳当的靠山,所以今天王妃过来,慧明大师没有让人阻拦。

回到王府之后,已经到了下午。

王妃带着慧明大师进入云缓的住处。

云缓这个时候还没有苏醒,王妃忧心忡忡的道:“大师,我儿子他有没有大碍?”

慧明大师给云缓把脉,沉吟片刻后,慧明大师道:“七公子晚上不宜出门,可能是被什么东西冲撞了。”

凛州地广人稀,和其他地方相比,它不仅荒凉而且鬼气很重。

慧明大师早就看出云缓容易受惊失魂,撞上什么邪气更容易被带走。

他认为云缓在烟柳繁华处长大更合适些,譬如王妃的娘家那边。

但王妃爱子心切,他真的这么说了,王妃肯定会把云缓送走。

云缓再不受凛王待见也是凛王的儿子,凛王的儿子在别处养大到底像什么话。

为了避免一系列的麻烦,这件事情慧明大师从未讲过。

“对了,刚刚过来的时候,看到府上东北一角有黄紫气息笼罩,似乎出了贵人,那边是哪位公子的住处?”

淡竹有些怀疑这个和尚是不是真的有用,每次他过来都说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既不像大夫那样会开药方,又不像大夫那样会做针灸,到底看得什么病呀。

什么乱七八糟的紫气黄气,要是王府哪个角落真的变紫变黄了,大家会看不见?

淡竹道:“王妃,东北方向是养马和各种牲畜的地方,那边还有几间干草房,公子们怎么可能住在那边?”

王妃客客气气的对慧明大师道:“东北一角没有公子居住,紫气或许是别人家的。”

王妃自然也没有看到什么紫气黄气,她只相信能相信的,像什么鬼啊神啊紫气黄气啊什么的,一概当成慧明大师卖弄修为在故弄玄虚胡说八道。

慧明大师点了点头:“大概是老衲看错了。”

听到慧明大师说云缓并没有什么大碍,王妃放心许多,让木柔招待慧明大师去安静的房间里喝茶。

她抬手摸了一下云缓的额头,云缓喝药后出了一身汗,里面的衣服都被打湿了。

王妃担心云缓苏醒后可能会觉着寒冷,她突然想起那天云缓说他想要个暖床的。

目前云缓病了,晚上把人叫来暖两天床不是不可以,等云缓痊愈,再把人安排别的差事。

她把淡竹叫来:“小公子夜里觉着寒冷,想要什么人给他暖床?”

淡竹思考了一下:“或许是那个姓公仪的小子,是他把小公子从虎爪下救出来的,小公子对他特别好。不过,他是刺史府送来的罪人。”

王妃冷哼一声:“倒有几分胆量,你把他叫来给我看看。”

淡竹赶紧过去了。

连锋一早上就被府上的下人叫起来干活,今天的任务是把柴全劈了。

淡竹把他叫过去,不知道为什么,淡竹很恐惧连锋的目光,压根不敢和他直视。

他只远远的说了一句:“小公子今天病了,王妃让你过去照顾。”

连锋放下手中的斧头。

淡竹离他远远的:“你见到王妃之后,千万不能胡说八道。府上除了王爷之外,最不能得罪的便是王妃,要是你乱说什么,王妃肯定把你乱棍打死,就连小公子都救不了你。”

连锋点头,跟着淡竹一起过去。

这个时候慧明大师告别王妃,正从云缓的院子里出来。

慧明大师在凛州有数万信众,颇有一些神通。

连锋冷淡的扫向慧明大师,眸子微微眯了起来。

慧明大师看懂了对方的警告之意,他心中的猜测更为清晰,也更加疑惑了——当今皇帝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对方又为什么知道自己能看穿他的身份?

在对方目光之下,慧明大师不敢多言,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黄气便是皇气,自然代表皇帝,紫气相比之下稍微寻常一些,代表贵人。

皇气这些不是生下来便有的,是到达这个位置,掌握这些权力后才会拥有。

当然,这些不在表象的东西,自然只有慧明大师这般天赋异禀的修行人才能看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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