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钰回到许义营地,故作在宰龙受到风寒,向沈天顺暂时告了假,回自己营帐里躺着,沈天顺许是心里挂念着其他的事,淡淡地了解到宰龙氏不会出兵之后,便就甩手不管了。

倒是许义,着急忙慌地赶来,看到好手好脚的单钰,长长地舒了口气,他抖了抖披风上的雪花,将披风扔给侍从,嘟囔道,“我还以为你真病了。”

“这个时候,怎可胡乱生病呢?”单钰笑了笑,为他添了茶水,看了一眼四周。

许义会意,挥手禀退了众人,侍从亲卫们退下之后,整个营帐内只有炉子烧得火旺。

“楚将军怎么样?”许义迫不及待问道。

单钰喝了口茶,淡淡道,“楚将军暂无性命之忧。”

许义松了口气,“那他何时回来?”

“暂时...回不来了....”

“为何?”许义大惊失色。

单钰一错不错地看着许义的眼睛,“楚将军在宰龙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这件事情完不成,他决计不会回来。”

许义敏锐地抓住了“不会”二字,嘴唇抖了抖,“说明楚将军真的是...”

单钰低着头,沉默了。

许义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而又问道,“那宰龙会不会出兵?”

单钰默了一下,道,“多半是不会的。”见许义面上一喜,还要再问,便将自己在宰龙大营了解到的情况挑着重点告诉了许义。

许义听后,嗤笑一声,道,“巴来代和自己两个儿子不对付,两个儿子一个穷兵黩武,一个施以仁政,但都为了自己利益不同意出兵,即使巴来代结盟也只是结了个空,无非是做给晟军看的。”

单钰点点头。

许义脸上欣喜的表情逐渐变得复杂,他虽然是巴不得宰龙局势复杂,内讧连连,可是楚将军在那里很可能会受到牵连啊...

不对...

“不会回来...”许义突然转了转眼珠子,不住地重复方才单钰说的话,忽然想到了什么。“巴来代和自己儿子不对付,两个儿子相互之间也不对付,其中最受宠的那个儿子还不是他自己的血脉,如此复杂的关系...”

他忽然抬头问道,“这其中和楚将军关系多大?”

单钰看着他,没有接话。

许义似是一下就想通了,“无论是他们哪一人,都不希望将这些事都抬到明面上来,但是现在这些事,楚将军都知晓的话...他会怎么做?”

面对许义灼灼目光,单钰面上毫无异色,反倒劝说道,“上兵伐谋,楚将军有自己的考量。”

“荒谬!”许义腾地忽然起身,烦躁地在营帐内来回踱步,转了几圈,他走到单钰面前,“楚将军何必如此...”

单钰慢慢起身,一双眼睛幽幽地看着许义,轻声开口,“是啊,直接出兵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宰龙与大晟实力悬殊这么大,拖也能把他拖死。楚将军何必呢...”

此时,许义忽然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地瞥开双眼,避开与单钰直视。

单钰将他心虚的模样尽收眼底,对心里那个疑问,作出了回答。

许义轻咳了一声,深吸一口气,“事已至此,也只能配合楚将军了。”

单钰点点头,装作将此事翻篇的样子,复而又问,“将军为何来此一信?”

谈起这事许义也是头疼无比,“根据西南内部情况,沈天顺果真是在粮草上做了手脚。”

“不出所料。”单钰轻哼一声,“如今粮草在路上耽搁,为了勉强应付,也只能化整为零,强征当地的百姓运粮...”他两道眉毛拧在一起,“此事也是甚为艰难啊...”

“问题还不在于那能否做到化整为零上。”许义一拍桌子,愤愤不已,“问题是在于,那运送过来的压根就不是粮草。”

“什么?!”单钰大惊失色,“沈天顺疯了吗?”

“郡王出兵伏牛,开局就是一个捷报,尽管郡王下令暂时不要宣扬,但是沈天顺还是知道了,为了给郡王一个措手不及,他竟然暗中命人将粮草换下,现在堵在路上的就是一堆杂草。现在我们掰扯粮草运送的问题,即使勉强扯完了,那也是配合沈天顺一起瞎忙活。”

单钰气的咬牙,“他这是作茧自缚。”

许义冷冷一笑,“只要能够打击到郡王,这又有什么,反正他老子在世一天,就有人保他一日。”

单钰沉吟半响,又道,“不论如何,必须将粮草找出来,总不能让将士们在这里饿死。”

“不急...”许义将他按下,“我已将此事告知郡王,郡王已有回令。”

单钰按捺下自己砰砰跳动的心脏,直勾勾地盯着许义,“郡王怎么说?”

许义笑了笑,“正好宰龙不会出兵,我们便可腾出手来,好好找找粮草了。”

单钰勉强笑了笑,心道这步棋,慕霆炀定然是早就备好了的,之所以迟迟按捺到现在,多半是因为巴来代忽然决定结盟的缘故。

估计楚骁泽已经将宰龙的消息传递给了慕霆炀,慕霆炀才下令让许义去找粮草。

单钰思索片刻,又道,“沈天顺跳脚之际,如今还需要再给他添一把火。”

许义不解地看着他。

单钰回以微微一笑。

------

单钰休息了一夜之后,翌日早早地就去往沈天顺的营帐。

如今沈天顺仗着自己督军的身份,俨然把这里当成自己的营地,在一群小太监簇拥下伺候的,越发显得光彩照人,他端坐在主位上,正训斥着一名文官。

单钰定睛一看,那位文官是鲜有敢说真话之人,也是为数不多愿意跟随他前来的人之一,如今被沈天顺当成下人一样的辱骂。

沈天顺是知道单钰这时候来议事的,此举无非就是做给他看的。

而许义,此时在侧旁规规矩矩地坐着,眼观鼻鼻观心地不发一言。

没办法,沈天顺的督军位子是坐得极好,若是军营没有出事,他跟着吃果子,如果军营里出了事,或者吃了败仗,沈天顺便可以以此施加惩戒。

怎么着都不是他吃亏。

单钰看着他指桑骂槐的样子,眼神暗了暗,走上前去直挺挺地跪在那位文官旁边。

沈天顺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道,“本督军在训人,怎么单长史也要插一脚吗?”

单钰面无表情道,“袁瑞是我军文书之一,更是下官的手下,下官管教不严,自当请罚。”

被称作袁瑞的文官狠狠地“呸”了一声,指着单钰骂道,“谁是你的手下,本官没有卑躬屈膝的上级,就你这样的,给本官提鞋都不配!”

单钰冷冷地看着他,心里暗道愚蠢,任由他骂完之后,重重地吐出两个字,“无用!”

那文官怔怔地看着他,单钰不等他有所反应,便一把扯过他的衣领,拖拽着他将他狠狠地掷出帘幕之外,末了指着他道,“别在让本官看见你,滚吧!”

那文官气急,开口就要叫骂,单钰狠狠将帘幕放下,隔绝他的辱骂之声。

单钰回到沈天顺跟前,屈身拱手道,“下官管教不力,自当请罪。”

沈天顺正要开口讥讽,许义忽然插嘴道,“原来您也知道您管教不力啊,区区一个文书,居然敢跟督军叫板,我都替他臊的慌,还好督军大人不计较此事,不然,你就拿脑袋赔吧!”

沈天顺本想给单钰施以惩戒,没想到许义忽然插嘴,愤愤地睨了他一眼,不冷不热道,“起来吧。”

“是。”

单钰起身,将在宰龙大营的所见所闻都告诉了沈天顺,但同样的话,从不同的角度去阐述,就会有不同的结果。

听到楚将军不愿意回来的时候,沈天顺眼前一亮,“他可是有通敌之心?”

单钰故作白了许义一眼,冷笑一声,“谁知道呢?”

许义一拍桌子起身,指着单钰骂道,“说什么呢你?!楚将军绝无可能通敌背叛!”说着,他有朝沈天顺拱手道,“楚将军放着大晟好好的将军不当,为何非要去凑宰龙的热闹?!这里面觉得又猫腻,督军大人三思啊!”

沈天顺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显然并没有把许义的话听进去。

单钰冷嘲一声,“这可说不准啊,人心隔肚皮,谁知道楚将军到底是怎么想的,毕竟...”说道这里,单钰故作欲言又止。

沈天顺的目光似刀一样看过来,“毕竟什么?”

单钰微微一笑,凑近了沈天顺耳语几句,果然,沈天顺脸色一变,怒道,“好大的胆子!”

许义见此不妙,赶紧道,“督军大人不可听信小人谗言呐。”

沈天顺冷冷望过来,单钰在一旁抱着手幽幽道,“这件事,想必许参将也是知道的。”

沈天顺拉长了语调“哦”了一声,“参将,咱家问你。”

许义故作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点点头。

“楚将军在宰龙穿的是什么服侍?”

许义脸上一白,讷讷不知如何作答,愤然地看了一眼单钰。

沈天顺见此,了然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