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晟自负盛名,历来不将西南西国放在眼里,如今宰龙氏提出这般要求,自然不可能腆着脸答应。

沈天顺眯着眼睛想了想,“那就邀请他宰龙氏前来我晟军营地。”他嘴角侧侧一弯,“我等必将好好招待他。”

许义在心头翻了个莫大的白眼,暗道沈阉没长脑子不说,还尽是自以为是地瞎指挥。目前是大晟占被动而宰龙占主动,宰龙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屈居前往晟军营地?

他虽然不可置否,还是不能当众拂了他的面子,微一苦笑,拱手道,“宰龙氏阴险狡诈,怕多半是不肯前来啊。”

见沈天顺脸色一变,他赶紧抢先道,“毕竟楚将军在他们手中,我们不得不为之慎重...”

自己的提议被否,沈天顺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可眼下也不见有什么好的想法。

就在此时,他的眼角觉察有人微动,扭头定睛看去,只见单钰躬着身子正在往后退,看样子是想趁人不备悄悄消失,躲了这摊烂事。

沈天顺嘴角勾起一个阴险的弧度,旋而诡秘一笑,“咱家倒是有个好法子。”

许义眼前一亮,“请公公指教。”

沈天顺纤长的手指朝单钰一指,“这件事,就让单长史替咱家代劳吧。”

单钰闻言脸上大惊,似是腿软下跪,“这...下官愚钝,怎敢担此重任呢?公公三思啊!”

沈天顺向来睚眦必报,现下看着单钰跪地求饶更是心头大快,恨不得上前去跺上几脚,但顾忌到还有其他人在,便缓了缓语气,似是语重心长。

“单长史作为文官之首,可不得给众位文官一个表率吗?否则以后还怎么服众呢?”

在座的大多是西南的文官,不知单钰其在京都之名声,本以为是个多么能干的,没想到是个对着阉党卑躬屈膝之辈,心里不由鄙夷。

他们面上神色各异,垂着眼眉,相互侧目,虽然对单钰不齿,但是也深谙明哲保身之道,决计不敢冒然开口做这出头之鸟,谁也不发一言。

单钰故作满面愁容,抬袖擦了擦额上的汗,还想继续再挣扎。

沈天顺赶紧抢先,不容置疑道,“咱家心意已决。单长史就莫在推辞了罢。”此时,他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露出个嘲讽的笑容。

“出征之前,单长史不是在南和殿说什么,什么不计个人安危的话...”见单钰面露难色,他颇为自得一笑,尖酸开口,“难不成单长史忘了么?”

单钰口中讷讷难言,看起来格外失魂落魄,他怔怔地看向许义,许义闭上眼睛,无声地摇了摇头。

单钰只得不甘心地噤了声。

他们这举止可没逃过沈天顺的眼睛,心中不免蔑笑,暗道文武之间也不是那么牢不可破,便翘着兰花指,继续道,“许参将好歹也是跟着楚将军戎马半生了,如今楚将军有难,许参见可真得把看家本事给拿出来了,瞧瞧,人家单长史可都在替你着急呢~”

果真,单钰朝许义投去仇视的目光。

沈天顺嘴角迅速挽起,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然达到,在小太监的搀扶下款款起了身,“咱家也乏了,就不在这里继续留了,众位大人,请慢用。”

见他走下台阶,所有人随即起身,恭送沈天顺大摇大摆地离去,单钰和许义供着手,彼此心照不宣地笑了笑,转而又装作不欢而散的样子,纷纷拂袖而去。

留下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的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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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单钰换了身衣服,在脸上做了伪装,悄然到了许义的帅营,许义早已为他的探访做了准备,特命亲卫为之放行,两人一见面就开门见山。

“长史欲意为何?”

单钰想了想,问道,“依你之见,楚将军不肯离开宰龙氏的可能性多大?”

许义深深皱着眉,迟疑了一下,郑重道,“虽无确切把握,但是我推测可能较大。”

他曾派出的精锐探子来报,宰龙氏从未明确表示一定要反晟,且并不具备强大的实力,甚至还不如硬扛的伏牛氏,稍微有点脑子的人知道怎么做出选择,毕竟大晟只要统一四国,不是要了他们的命。

单钰颔首,“毕竟实力悬殊,大晟拿下四国是早晚的事,即使是拖,大晟也绝对拖得起。”

沈天顺也正是明白这点,才认为宰龙氏不识抬举。但若真是如此,耗费国力不说,还会给双方的百姓带来巨大的灾难,但凡有一点良知的人都希望速战速决。

他不解地看着许义,“楚将军戎马一生,怎么可能看不清这等形势?更何况还要拿自己的名声和生命当儿戏,怎可有不肯离开宰龙之意?”

忽然,他面上一变,压低了声音,“难道,楚将军另有计谋...”

许义重重地点头,“此事没有一丝一毫的证据,我也不敢妄加揣测,只能见到楚将军的时候,再下决断。”他神色坚毅,坚决道,“但我相信,楚将军绝对不是苟且偷生之辈,绝对不会做通敌勾结之事。”

单钰抿了抿唇,回以认可的眼神,“我知道了。”

许义深深地看着单钰,思虑了下,还是开口问道,“长史为何执意要去宰龙营地?”

这个问题一开始在单钰提出计谋的时候,许义就问过了,不料再次一问。

单钰看了他一眼,眼里似有不解,面上坦然道,“许将军作为一军主帅,怎可亲自前往,沈督军也不肯去,我才是最好的选择。”

“楚将军一直跟随郡王,而我一直跟随楚将军,按理确实是你最合适,可你执意阻止我前往着实没有道理。”

他沉吟片刻,盯着单钰的眼睛,两道剑眉拧了起来,沉声道,“长史大人,大敌当前,内部文武必须联合才能抑制阉党,共御南蛮,但是,如果你有什么刻意隐瞒,危害郡王,恕我第一个不同意。”

单钰嘲讽地笑了笑,“若真是如此,那我也不必前往宰龙,不如就做了阉党手下的一条狗,浑浑噩噩刺此身便罢了。”

许义连忙摆手,轻声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解。”

虽然他知道单钰不可能会真的倒戈阉党,但是他的举止太过反常,不得不令他警惕,更何况他忽然从大营前来,还是沈天顺的人带来的,着实太过匪夷所思。

单钰何尝不知道他心里担忧什么,可是他有怎么能将他和慕霆炀之间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拿去公之于众呢?

但他也知道,许义这边,不给个合理的解释显然不行,他略一沉脸,正色道,“沈天顺刺伤了郡王。”

“什么?!”许义大惊失色,旋而怒不可遏,面容有几分扭曲,狠狠地拍着桌案,“阉党尔敢?!”

单钰不疾不徐地说道,“沈天顺仗着东厂沈昌辉支持愈发有恃无恐,此次西南四国的实力虽不及当初西北鞑子,但是内部阻挠实在太大,如今连物资都短缺了,再这样拖下去,只会对郡王不利。”

许义恍然,“所以郡王即使受伤,也要带兵出征。”

“必须尽快拿下一方!”单钰艰难点头,“原本是商议决定先大军出境,全面压制实力较弱的宰龙,可是现在伏牛又发生了新的情况,便还是以原计划行使,先把最硬的骨头啃下。”

许义心血沸腾,浑身都跟着颤抖了起来。

单钰握了握拳头“现在已经到了紧要关头,所以,我此次前来,就是要狠狠抑制住阉党不得乱事,如今楚将军情况不明,必须前往一探究竟,朝堂上文官还可以与阉党一搏,但是在军营里,阉党就可以无所畏惧,只有武力镇压拿下。因此,将军你不得不留在营地,而还有比我更加合适,前往宰龙的人吗?”

许义怔怔地看着他,沉默了片刻,才摇头道,“怕是...没有...”

单钰莞尔,进了一步,给人以压迫,“如今,对郡王而言,也是一个机会。”

听完单钰的一番话,许义满脸震撼,“郡王是想...”

单钰一字一句道,“如果能借此机会扳倒阉党沈氏,内外安定,才是真正的胜利。”

许义深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胸膛,“末将义不容辞。”

单钰面上赞赏地看着他,知道这句承诺是给远在伏牛氏的慕霆炀的,他心里有些惆怅,慕霆炀真是幸运的,手下将领如此,何愁拿不下整个西南四国?

许义亦不是泛泛之辈,既然做好了决定,就与单钰一起周密部署,很快便拿出了一套成熟完备的方案,并且很快就草拟出了书信,与宰龙氏约定了正式会面的时间。

在讨论的过程中,单钰有意无意地探听了许义的过往,通过他更多地了解到,慕霆炀手下精兵干将之多,远不及一般人所看到的那样简单。

单钰掩饰自己心中的狂涌,隐隐生出一种预感。

慕霆炀有此实力,不仅能将西南收入囊中,更有实力问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