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候虽寒冷,却未见极端。

晚间时分,行伍按计划到达指定地点。

士卒们往来穿梭忙碌,安营扎寨,烧锅做饭,无论是干什么活,都各自认真专注,各司其职,俨然是一支正统的行兵队伍。

将士们在扎营的时候,单钰和李弦宁也跟着在旁边看着,他们饱读诗书,为了了解行军打仗,在广读兵书之外,也不忘落下具体实践,既要将兵书中的谋略与现实中的操盘结合,又要了解在战场厮杀之外,将士们的生产生活。

他们认真听着一位经验老道的老卒,讲解如何搭营,从看似日常简单的搭营中,深入了解敌军若是忽然发动偷袭时,如何才能避免混乱伤亡。

从那位老卒的口中,不乏听出对慕霆炀整顿行伍的佩服。

与其他将领的军营随意安置不同,慕霆炀将士兵的营帐整齐排列,网状分布,即便发生了敌军偷袭的战情,只有网格内的士兵可以抵抗,其他则是按兵不动,以免乱了分寸不说,还发生浑水摸鱼,趁火打劫的情况。

单凭这一小小的例子,便可看出,慕霆炀带兵军纪严明,自有一番深意。

夜间亥时,慕霆炀将要听取各部整顿报告,单钰见天色已然差不多,便备好笔墨,同李轩宁一同去慕霆炀的营帐。

慕霆炀身为总督,营帐比任何人的都要宽大,可容纳近三十余人之多,带兵打仗的时候,慕霆炀要求上下一改奢华之风,力求简洁实用,因此,整个营帐仅用几个帐子简单地隔了几个隔间,安放布置都非常便利灵活。

单钰和李轩宁进入营帐的时候,慕霆炀已然到了,此时正在同一名将领商议着什么事情,他虽然看着年轻,但威严十足。

那位将领虎背熊腰,比他高了半个头,脸上还有一道可怖的疤痕,此时却和所有的下属一样,恭恭敬敬地微微弯着腰,满脸认真地听候慕霆炀的差遣。

将领们将自己管辖领域的整顿完毕之后,陆续来到营帐。

单钰和李轩宁商议,若是慕霆炀召集上下将领集体商议的,便两人一同记录,一来保证记录重要军务的准确性,二来两人都可以了解掌握到最高军机,都不落下进步。而其他将领则两人分别负责一部分,过后相互交换记录。

单钰同时将文书分了一半给李轩宁,协助他记录要务。

李轩宁对单钰的提议不仅毫无异义,眼中还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第一次参与这种最高军事指挥的会议,真是让人迫不及待。”

单钰冲他笑了笑,道,“我也是。玄宁兄心细,若有不妥之处,可得多多提点。”

“彼此彼此。”

亥时已到,众位将领一一按身份位次坐下,肃然无声,慕霆炀环视一周,唯独督军的位子空着,众人心有不虞,却是谁也不发一言。

慕霆炀淡淡地瞥了一眼那个位子,深沉的目光显得有些遥远,仿佛被浓雾深锁的潭水,令人难以捉摸。

不多时,门口传来急匆匆的脚步,营帐忽然被打开了来,沈天顺在侍从的搀扶下,笑吟吟地走来,“咱家来迟了,众位大人勿怪。”

说着,一阵环佩叮当,花香习习,侍从给他的位置垫了个软垫,沈天顺悠然坐上,妖冶做派实在格格不入。

有的将领忍不住暗暗犯了白眼,皱着鼻子别过脸去。

慕霆炀慕霆炀眼皮也不动一下,淡漠开口道,“本王最后重申一次,军纪严明,既然说了亥时议事,若非情况突变,任何人不得缺席,否则按军法处置。”

沈天顺面色微微发白,强自镇静地笑道,“也不过就是一刻钟,也不是什么大事。”

慕霆炀看不出半分情绪,“军中无小事,再有下次,本王依军法处置。”双目似睁非睁,继而端详沈天顺,字句清晰道,“绝不手软。”

沈天顺脸上有些难看,讪讪地勉强笑道,“郡王英明。”

洛澍年是林江的参将,首先由他向在座的将领们汇报当前战势。

慕霆炀派出的林江部队按之前军令状,先后夺回打营盘关、连山关、跳峡岭等重要关隘,并一鼓作气,排兵形成防御之势,作为军事驻地,为慕霆炀大军这一大后方,打下坚实的一道防线。

然而,慕霆炀此次行军的目的,不仅仅是要将伏牛氏赶出大晟疆土,还要将其一举拿下,统一其他三族,在此,朝廷已经安排人马其他三族和谈,其他三族均表示愿意和平解决问题。

唯独邓知州负责的伏牛氏一族,不仅和谈不成,还倒赔疆土,引得其他和谈大臣怨声载道,被动至极。

现下和谈不成,只有动用武力,虽然大晟实力雄厚,但慕霆炀不想腹背受敌,在与伏牛氏一族正式交战之前,务必得将其他三族稳住。

较为不利的是,南蛮四族地势成菱形,伏牛氏一族正对着边境防线正中,其他三族或多或少不与大晟正面敌对,也就是说,伏牛氏一族背靠三族,只要其能联合其他三族势力,大晟将面临数倍严峻挑战。

对此,慕霆炀当场直截了当地敲定了方向,必须破坏伏牛氏与其他三族的联盟,从而使伏牛氏孤立无援,分而破之。

众位将领纷纷复议,在场的大部分都是跟随慕霆炀行军多年的将领,打法谋略各有千秋,针对各自渠道收集的情况信息,纷纷献计争先,以期拔得头筹。

他们收集的情报各有侧重,汇总起来大概是处于伏牛氏西北和东南两侧的宰龙氏和南凤氏暂时处于观望,既不明确表示支持伏牛氏,也不愿意向大晟俯首称臣。而距大晟最远的猛虎氏则明确表示不愿参与其他三族与大晟之间的任何斗争,更愿意面向海外,开拓视野。

对此,有的将领认为,应当把重心放在伏牛氏,对其重兵出击,速战速决,震慑其他二族,使其甘为俯首,有的将领则认为,不可对其他两族掉以轻心,以防其坐收渔利之利,避免大晟陷入被动。

他们各自的说法都有道理,却也不是完备之策,针对计策的可行性、成本、胜算等重要考量因素滔滔不绝地进行研讨,单钰和李轩宁二人奋笔疾书,渐渐形成一条清晰的思路。

慕霆炀议事素来讲究效率,细细斟酌之后,对将领的阐述总结陈词,并对下一步作战进行安排。

“参将洛澍年,命令你告知林江部队,其一,要继续纵深推进。擒贼要擒王,要继续攻破伏牛氏首领的防线,促使其自乱阵脚,内部攻陷。

其二,要提防牛氏的牛群部队冲击,伏牛氏的重兵是其牛群部队,林江至今未正式与之交战,毫无经验,要他团结当地百姓,若是有驯兽能人,当以重金聘请协助。”

洛澍年坚定抱拳,“是。”

“南戈辞、楚骁泽。”

两位将领出列,单膝抱拳,“末将在。”

“命你二人派人为使,分头对宰龙、南凤两族进行招安,不论什么代价,务必保证其不得扰乱我军攻打伏牛氏。许你二人各自五万兵马,必要时则挫其锐气,避其锋芒。”慕霆炀顿了顿,字字铿锵,“谁先拿下一族,即刻升为副将。”

总督之下,副将有三,如今林江占其一,其余两位悬空。一位由朝廷把持,直接任命,目的是制衡慕霆炀;另外一位因与西北鞑子战斗之时受了伤残,慕霆炀为其争取,保留了爵位,退出了职务,现下职位无人多时。

两位参将气势相差天南地北,楚骁泽壮而猛,南戈辞精而敛。

此时,他们两眼放光,纷纷跃跃欲试,他们对视一眼,鼻腔里重重“哼”了一声,显然是谁也不服谁。

其余将领均领到各自任务。

慕霆炀坐镇后方,负责运筹帷幄,调度四方。

单钰微微抬头凝视他,分明看到其眼中不甘于人后的怒意,猜测道只要林江前方时机成熟,慕霆炀一定会挥兵南下,把伏牛一族打个片甲不留。

大致定下了初步方向,慕霆炀宣布结束议会。

单钰从营帐里走出,一阵寒风袭来,惊觉已是子时,此时,慕霆炀清冽沉稳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本王意图暗访布营情况,单长史可随本王一同前往?”

单钰蓦然转身,分明看到慕霆炀眸中闪过一丝狡黠,他抿了抿唇,心头微颤,屈身道,“下官听从郡王吩咐。”

既是暗访,慕霆炀便屏退众人,走在前面带路,单钰埋头紧紧跟着,两人一前一后,谁也不发一言,越走人越少,最后竟来到了存放辎重的后仓。

单钰环顾四周,静寂地能听到自己心跳如雷的声音。

慕霆炀猝然转身,双手一拉,单钰感到天旋地转,重重地被按在巨大的粮袋上,不等单钰反应过来,便迫不及待欺身吻住他的唇。

放肆地享受着这偷窃似得温存。

良久,慕霆炀喘着气,用额头顶着他的额头,眼里闪过一丝狼光,“老实交代,今日行军之时,你看了本王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