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怜玥越听越是坐不住了,上前就要和刘老板理论,他身旁的侍从早有准备,只需慕霆炀一个眼色,就再次将他拿住了。

虞师爷见事情已然是兜不住了,在众人的咄咄逼问之下,也百口莫辩,看着裴怜玥被侍从架着自身难保,最后竟也跟着刘老板和盘托出,将那些见不得人的脏事一股脑全都说出。

最后,两人一起匍匐在地上,重重地磕头求饶。

一直站在旁边看好戏的单锐心里大呼痛快,他早就知道裴怜玥不过是个草包脑袋,仗着出生高贵和心狠手辣,衷心效命于东宫,偏偏这人居然得到了东宫赏识,以至于一路升迁至今。

如今终于踢到了铁板,真是大快人心。

痛快的同时,他的心里却又不得不感到一丝苦涩,他从小就是在大院长大的,年纪轻轻便中了探花,可谓羡煞旁人,在明哲保身的至理下,他走得顺风顺水,一路高升。

单锐带着浓浓的恨意看着单钰,要是他没有高中状元,却身份尴尬的庶子弟弟多好?要是单钰乖乖听话,任人摆布多好?

而他又哪里比不上单钰,他哪里错了?!

单锐狠狠地将目光挪开,又小心翼翼地投射到慕霆炀身上,谨慎地将打量着慕霆炀一番,今日之事,是他和裴怜玥一并挑起的,尽管裴怜玥才是主谋,难保郡王不会迁怒于他,倒不如...

见事情已经败露得差不多,单锐趁着众人消化之际,猝然怒而起身,朝慕霆炀拱手道,“郡王息怒,现下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下官斗胆,建议将裴御史带下,将所属罪状一一列出上报朝廷,由朝廷处置。”

接二连三的倒戈让裴怜玥气的几欲呕血,眼珠子都快给等出来了,指着单锐破口大骂,出言不逊,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侍从找了帕子将他的口狠狠堵住,拿绳子将他牢牢捆住,使他动弹不得。

单锐嘲讽鄙夷地瞥了他一眼,转而继续向慕霆炀表态,表明自己的立场。

在一旁看着的人在心里感叹,单家的两兄弟真是天差地别,庶子是个敢顶天立地的,嫡子却是个脸皮够厚,会搞投机的,但表面上却不得不肯定他的提议。

单钰拿眼角轻蔑地斜乜了一眼装模作样的单锐,裴怜玥的戏是唱完了,慕霆炀正事还没开谈呢,这人就开始急于表现,倒把真真地自己给推了出去了。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却不点破。

果然,慕霆炀微哂,“事情还没了呢,你着什么急?”

单锐面红耳赤,不知慕霆炀讥诮的话是何意义,愣了片刻之后,便退下了。

不想慕霆炀似是有意捉弄一般,又对单钰道,“不如由单县令猜猜,还有什么事没了?”

单钰微怔片刻,心里暗骂慕霆炀明知故问,戏谑于他,他咬了咬牙,故作没注意到单锐含恨的目光。

他朝裴怜玥走近一步,缓缓道,“裴御史以南蛮桫椤毒污蔑于下官,下官含冤受辱不提,只有一问,裴御史这桫椤毒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众人顿时醍醐灌顶,似是终于顿悟过来。

裴怜玥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惊慌,渐渐面色发白,侍从将帕子从他口中取出,他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我不知道,没有人给我...”

虞师爷受了单锐的启发,也跟着从地上爬起,他指着裴怜玥朝慕霆炀道,“他知道,他肯定知道,就是他威胁小人,让小人拿着装着桫椤毒的瓶子去污蔑单县令的,可怜小人这脖子上,都还有他当时威胁时候,留下的一道疤呢!”

说着,便解开衣襟,将脖子上淡粉色的疤痕**出来。

裴怜玥气急地扑了上去。

两人忍不住扭打撕扯起来。

单钰缓缓阖上眼帘,不想去看狗咬狗。

慕霆炀狠狠地拍桌子,那应当是用了十足的功力才能如此振聋发聩,镇定了堂内所有人的惊惶与错乱。

他狠狠地扫了一眼裴怜玥,不怒反笑,“裴御史说不知道,本王这里倒是带了个人来,他说,他认识你。”

裴怜玥心头大震,顿感不详,绵软抖缩地恐慌道,“我...我不...不认识什么人...”

慕霆炀不欲与他废话,不容置疑道,“带上来。”

带刀将士将一名身缚绳索,头戴头套的黑衣人带上来,将士将他带入堂中,一把将他头套扯下,露出他火红的头发。

众人悚然,“南蛮人?!”

裴怜玥不知道接下来面临着什么,便吓得浑身发抖,忍不住开始喃喃冤枉。

带刀将士向慕霆炀抱拳,道,“此人是郡王府行刺郡王的刺客,郡王抓住之后末将严加审问,此人主要任务是在西南下放桫椤毒。后得知郡王在府上议事之后,为了立功,便铤而走险,在府上行刺,最后被拿下。”

说着,带刀将士将南蛮人口中的布条扯下,厉声道,“说,跟你对接的人是谁?!”

单钰眼皮一跳,略有些不自在。只见裴怜玥的脸上一丝血色也无,再是迟钝的人也知道,这个南蛮人接下来要准备指认的人是谁了。

他看向裴怜玥的目光不由有些怜悯,裴怜玥威逼利诱姜景清和虞师爷,在堂上作伪证,不料都被人截了胡,没达到目的不说,反倒把自己套进去,实属愚蠢至极。

而慕霆炀带来的这名刺客未见得真的就是与裴怜玥对接,可是裴怜玥却是左右为难。若是承认,便是通敌,若是不认,却又无法说出桫椤毒的来龙去脉,只会被说是负隅顽抗。

单钰进一步地思考,慕霆炀此举,对裴怜玥以牙还牙只是表象,真正的意图恐怕是直指东宫,甚至是直指朝廷。

“是他!”

掷地有声的怒喝打断了单钰的思索。

果不其然,那南蛮人扫视一周之后,直接就指到了裴怜玥,而裴怜玥直接瘫坐在地上,大呼冤枉。

在场众人皆是冷眼旁观。

同样都是含冤被陷,单钰不仅能自己开脱,而且还有人帮忙挺身而出,屡屡化险为夷。相比之下的裴怜玥就是孤立无助,举目四望,竟然不知道应该求谁。

慕霆炀何等雷厉风行之人,当场就将人拿下拖出,一众官员冷眼看着惊呼“冤枉”“救命”被带刀将士拖拽出去的裴怜玥,不由阵阵唏嘘。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并不值得怜惜,至于他那因撕心裂肺的恐惧带来的呼救,只会让人觉得刺耳和烦躁。

在这片由惊骇唏嘘交织而成的硝烟中,慕霆炀早已悄然掌控了全局,他从容不迫地朝单锐道,“大理寺少卿。”

单锐看的痴呆,猛然听见被慕霆炀点名,整个人一抖,不由自主地匍匐在地上,埋下满面惊恐的脑袋,“下官在...”

慕霆炀似笑非笑,“方才你急着要表现,如今时候到了,本王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

单锐心里后悔万分,但话已经说出去了,也不得不咬牙应下,“请郡王吩咐,下官万死不辞。”

接下来慕霆炀每说一句,单锐脸上就白了一分。

稍微有点官场经验的人忍不住有些怜悯地看着他,若仅仅是因为污蔑朝廷命官审理裴怜玥倒还简单,毕竟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大家都有目共睹,是个容易又能讨好的差事。

偏偏裴怜玥是勾结蛮夷被捕,里面的弯弯绕绕的东西实在多,更不用说盘根接错的利益集团,稍微差池一步,就会被上头的利益集团碾压得粉碎,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慕霆炀的眼风在单锐身上狠戾剜过,语气却依然那般淡漠自如,仿佛就是在安排一个稀疏平常的事一样。

末了,慕霆炀命他立下军令状之后,神色都没缓下,便让他退下,而此时的单锐,早已面如死灰。

将京都来的两人都处置之后,慕霆炀目光环顾四周,众人埋着头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他的目光落在同样低着头的单钰身上,眼中尽是复杂的意味。

良久,方才有些疲惫地嗟叹,“西南前方战事吃紧,本王本不想管这些烦心事,却不想有人竟是反了天的来动了本王的人,让在场的各位都受惊了,没有护好自己的官员,本王向各位陪个不是。”

众人皆齐齐下跪,齐声惶恐。

单钰埋头不语,心想慕霆炀真是了得,提的起放的下,护得住人立得住威,这样人的当将领,战士们怎么不会跟着出生入死呢?

“罢了,到底是缺个能主事的人。同知。”慕霆炀再次点名。

明同知膝行于前,匍匐道,“下官在。”

“此次的事,本王也不怪你,毕竟位子没有坐正,有些话也不便于说。传西南诏令。”慕霆炀还是那样淡漠的口气,却足以让人全神贯注。

“因曹知府告老还乡,明同知晋为明知府,单县令年轻有为,护下有功,晋为同知。平河文书钟远上任命为平河县令,陆县令...”慕霆炀眯了眯眼睛。

陆县令屈身,“下官愿誓死守护高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