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察院找的其他两条罪状,是与第一条紧密联系的,如今单钰一番铿锵之言扳倒了第一条,其他两条自然不攻自破。

到最后将督察院所列三条罪状,一一驳回。

眼看着裴怜玥脸色愈发难看,明同知实在忍不住扯了扯单钰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如此激进。

早就听闻这是个不要命的主儿,如今这般在堂上撒起泼来,竟然这般豁得出去。

单钰似是不觉,依然故我,“既然三条罪状依据均不成立,那么平河县衙文书钟钟远上就应当即刻释放。”

“不可能!”裴怜玥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这几日想发设法地挑单钰的错处,偏偏这人口风之紧,愣是抓不出个把柄来,只有悄然逮了之前的心腹,定了罪状以后慢慢磨,思虑着长此以往,总能磨出个罪状来。

哪里想到单钰如此能言善辩,要是真让单锐把人带走,枉然他费尽心思!

裴怜玥与他怒目相对,半响无果,冷眼看向座下的单锐,“此案由大理寺判决,自是应当由少卿来定夺。”

单锐早就在心里头将裴怜玥骂的狗血淋头,若不是此人任性妄为,怎么会让单钰钻了空子?单钰是什么人?那可是舌战群儒,未见一败之人。

现在拿着他没辙了,反倒把这个烫手山芋往他这里扔来了。

众目睽睽之下,单锐略一定神,沉声道,“不论平河文书钟远上是否有罪,今日堂上也有一事不妥。”

单钰眉心一跳。

单锐看了单钰片刻,继续道,“想必在座各位也知道,本官与这位单县令是单家的亲兄弟,若是听任单县令所言,未免落人口实,说我大理寺认亲不认理,若是硬要判了钟文书,单县令所述之言,也并无差错,倒不如,先请单县令回避,本官自会秉公处理。”

单钰心头一震,他扫视众人一番,深深看了一眼一直沉默不语的陆明,而后收回了目光。

脑海只有一个坚决的念头,不能回避!

裴怜玥本就是下了死心要至钟文书于死地,在场众人又无一人敢与之对峙抗衡,若一旦坐实了钟文书罪状,接下来就一定会面临着铺天盖地的打压。

所谓一步被动,步步被动。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现在都到了这个份上,绝对不能后退半步。

单钰微一凝神,艰难地上前,眼神坚决道,“下官是同知亲封的大新县令,也是圣上亲封的平河县令,平河文书受审,下官如何回避?若要回避...”他眼神一横,狠狠道,“那也是少卿大人回避!”

“放肆!”裴怜玥顿然失色,起身指着单钰斥道,“你可知你这是以下犯上?!”

单钰昂着脖子道,“下官不觉以下犯上,下官只要公平正义。”

“胡扯!难道督察院和大理寺都会冤了你不成?!”

单钰嘴角冷冷一勾,指着钟文书,发了狠劲道,“三大罪状无一条成立,偏偏人关在你们典狱里都快被打残打废了,这不是屈打成招是什么?这不是冤假错案是什么?”

“你!”

裴怜玥刚要发话,却听惊堂木一拍,抑制了堂上咄咄气氛。

“肃静!”

单锐以胸腔发声说得极为用力,众人一震。

他端坐堂上,声音端的四平八稳,“既然此事尚未查明,本官与单县令又皆须回避,此事便搁置下来,容后再议。”

单钰眉头一皱,心下了然,他将此事往后拖延,便是想要拖死钟文书,只要钟文书背负着罪状,哪怕只是疑罪,那也是从有处理。

今日绝对不可含糊过去。

单钰心头越来越冷,目光如要噬人一般,说的每一个字都愤懑无比,“既如此,那就放了文书钟远上,捆我!”

“荒谬!”单锐斥责,两眼迸发出怒意,这人疯了不成,别人都是想方设法远离火坑,他偏偏是卯足了劲儿往火坑跑。

“大人不可啊!”钟文书亦是大吃一惊,忍不住起身阻止,却生生被旁人按下。

“有何荒谬,下官平河县令一职尚未被免,罪状所指出无一不是本官在位期间所出之事,如此一来,绑一个微不足道的文书做什么?要绑就绑我!”

见单钰如此坚定不移,单锐不由腿软,怎么办?想要保他,他偏往火坑里跳,若是真把人绑了,凭着单钰那耀眼的头衔,回京都少不了遭到仕族围攻,说不定他也跟着遭到闲话。

偏偏裴怜玥看不懂单锐的左右为难,只觉得他瞻前顾后颇惹人烦躁,便自作主张地发话道,“难不成你以为我不敢绑你?!”

“御史!”单锐惊呼。

话音刚落,裴怜玥一使眼色,堂上的侍从便找了绳索,匆匆将单钰五花大绑,捆来扔到中间了。

钟文书看着单钰短短时间就被拿下,面有不忍,“大人,您这是何苦?”

单钰充耳不闻,朝着裴怜玥,咬牙道,“把钟远上放了。”

裴怜玥抬首含着痛快的笑意,恨恨地看着单钰,“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你说放就放?!说不定这就是你的帮凶!”

单钰面若冰霜,冷然笑喝一声,“行啊,按照裴御史的理论,平河上上下下哪个不是帮凶,说不定大新也有呢,有本事,裴御史全都给绑了杀了干净!”

裴怜玥毫不退缩,阴恻恻笑道,“你以为本官不敢吗?!”

“住口!”单锐狠狠地敲了惊堂木,朝侍从道,“把钟远上放了!”

裴怜玥神情愕然,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单锐堪堪止住了他的话语,似是提醒一般,“御史大人,切莫因小失大啊。”

裴怜玥面上似是生了一层冰霜,但经过提醒,发热的脑子也冷静了几分,罢了,左右都已经把单钰绑下,至于姓钟的文书,就不算什么了。

况且他还留了后手,今日绝对让单钰有来无回。

裴怜玥悄然瞥了一眼屏风,颇为自得地勾了勾嘴角,便稳稳地端坐在椅子上。

侍从见裴怜玥默认,在单锐的示意下,当场为钟文书解绑。

钟文书眼里似有热泪,他想劝,但也知道单钰不是他能劝得动的,这人的骨头,比他硬。

单钰朝他安抚地勾了勾嘴角,示意他退下。

这边钟文书刚一退下,裴怜玥即刻发难,“单县令,且不说你罪状是不是真,单凭你目无尊上,未经允许就举办庆典,私自解除宵禁,本官就足够将你拿下法办。”

单钰冷哼一声,轻蔑之色溢于言表,“朝廷本就鼓励下面干事创业,要是芝麻绿豆的小事都拿到朝堂上来议论,那咱们也不用干事了,天天来打口水仗多好!不过呀,下官倒是奇了怪了,裴御史你凭哪条哪款就敢抓人法办啊?大晟的律法是你写的不成?”

“你!”裴怜玥面红语塞,他在督察院多年,只学会了疾言厉色示人,却从未翻阅过那些厚厚的律法书卷,现下自然是答不上来。

在座众人听了单钰嘲讽,看着哑口无言的裴怜玥,想笑却没那个胆子笑。心里却暗自心惊,看似温和儒雅的单县令,真正发飙起来竟然如此口舌如簧,咄咄逼人。

不得已,裴怜玥再次看向了单锐,反正人是已经绑了,捏搓圆扁也由不得他。

单锐却更是烦闷不已,裴怜玥已经不是第一次丢死耗子在他身上了,每每遇上了事答不上话,马上就转头看他,他也不用脑袋想想他犯的那些混。

迎着裴怜玥似是要吃人的目光,单锐硬着头皮,“既然三大罪状不成立,那么便不是律法能管的,这个案子,大理寺不接了。”

不等裴怜玥不满,单锐又向单钰厉声道,“单县令没有事先取得上级同意,私下举办盛典,擅自解除宵禁,实为不妥。若是每一位县令都如你一般,都自作主张的办事,那岂不是乱了套了。”

见单钰又要张口反驳,单锐赶紧抬手打断了他,“此事休要多言了,规矩就是规矩,即使没有成文,难不成就不该办了?行了,你也别说了,此事就尊重御史大人的意思吧。”

说罢,单锐又朝裴怜玥道,“单县令出言不逊,缺乏管教,是我这个当兄长的失职了,请御史大人见谅,下官建议,就让单县令停职思过,以示训诫,不知御史大人,意下如何?”

裴怜玥“咯”出一声渗人的冷笑,反问一句,“就这么便宜?”

单锐按下心头不快,但现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给裴怜玥下了矮桩,“恳请御史大人,高抬贵手,下官感激不尽。”

单钰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兄长,不知应喜,还是忧。

不料,裴怜玥丝毫不领情,面对单钰恳求的目光恍若未见。

“以下犯上是为大错,单县令目无尊上也就罢了,本官本不想这么不依不饶,之所以借此机会将单县令拿下,不放在明面处理,是为了避免让整个长都跟着丢人现眼,毕竟前不久才办了一个知府。”

众人骇然,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