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大新县衙,单钰便马不停蹄地召集县衙上下,将在同知府上的事情传了下去,他用手指点了点桌子,“那么各位,知道现在开始要做什么了吗?”

新来马师爷上前一步,坚定道,“小人虽然新来不久,但也会坚决自查到底,若有错处,立行立改。”

其他人幽幽瞥了他一眼,是啊,您是刚来不久的,因此所有的事都是之前那位干的,与您一点关系也没有。

单钰似是不觉,淡淡地点了点头,又看向其他人,接着账房、捕快等等一一出列表态,直到最后一个说完,单钰才满意地笑了笑。

“督察御史和大理寺进驻西南非同小可,本官希望在场的各位都能打起精神来,不管再累再苦,也得死死顶着,决不能出任何差错。”

众人齐声答是。

散了之后,所有人都匆匆往外走,到最后,单钰将账房叫住,“把近十年来的账册,给本官看看。”

账房怔怔答是。

为了把自家的账理清楚,单钰不仅把账册搬到书房,还在书房里搭了张十分简易的小床,累了就在上面躺一躺,醒了就继续查,在一盏明灯下,孤寂的背影看起来案牍劳形。

账房将又抱了一摞账册进了单钰的书房,“大人,小人又找了一堆账册。”

单钰头也不抬地道,“放那里吧。”

账房看了看那已经堆成小山一样的账册,又看了看坐在账堆里,不停地翻阅账册的单钰,似有不忍,道,“大人,太多了,要不交给小的查吧?”

单钰看了一眼旁边的半人高的账册,淡淡笑道,“没事。”

若是交给他人看,那就达不到他此举的目的了。

以前在内阁,他曾被抽去帮助督查院查过,无论是哪个院阁府衙的工作,归结起来都能反应在两个本子上,一个是日志,另一个就是账册。

要挑出错处,一定就是在这两个本子上。

今日明同知既然提出了贪腐二字,说明裴怜玥此次的重点一定就是查账,无论大新的账册是否有问题,单钰都一定要查清楚,裴怜玥有备而来,而他,绝对不能打没有准备的仗。

账房摇了摇头,有些踌躇道,“要不,小人帮您把较为重要的地方贴个纸条?”

单钰抬头,有些茫然地看着他,看了好几个时辰的账册,他再是能干,现在都有点头昏脑涨,一时没反应过来。

账房有些手足无措,之前明同知几乎不怎么管事,很多事情都是由虞师爷经手的,而虞师爷显然不干净,此时此刻,他不知道怎么开口。

单钰揉了揉有些酸疼的眉心,安抚地朝他笑了笑,“没事,你说吧。”

“那个...大人,其实,我们都挺敬重您的,您年轻,优秀,又很为我们做下人的着想,上上下下都说您好。”

“谢谢。”单钰淡笑。

“所以,今日查账的事大家都听说了,他们叫我过来就是想问问您,我可不可以帮您一起查。”账房目光真诚,不似作假,语言上也不似刻意讨好。

单钰沉默地想了想。

账房又继续道,“您平日里说的对,衙门就是一个整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上面来查,不是您一人的事,是衙门里所有人的事,您得先把自个挺住,咱们衙门才能挺住,虽然您来的时间不长,但大家伙都很喜欢您,不希望衙门和您出事。”

单钰失笑,“今天怎么了?”

账房一张脸涨得通红,“大人,咱们就是不希望您出事。”

单钰为人友善,对下人更是乐善好施,很多时候也许是他的无心之举,对他人而言许是雪中送炭,这账房便是其中之一。单钰来到县衙那天,要求多支付一个月的饷银,正好用来给他家闺女买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单钰见他踌躇不似作假,又了解此人因为分外讲原则导致虞师爷不喜,从账面上看,虽然有些账不合理,但并不是记账之人的错。

他想了片刻,最后肩膀一松,笑道,“有劳了。”

账房面上一喜,重重地点头,“是。”

两人一起查账比一个人查要快得多,况且账房又是对账册十分了解的,原本单钰以为要不眠不休查个四五天的账,仅仅只用了两天便查完了。

他将有问题的账全都记录在本子上,逐条对照,一一整改,若是涉及到上级问题的,都上报给了明同知,此番下来,虽然把县衙上下整的人仰马翻,总归心里有底了。

连着几天都只休息了两三个时辰,绕是单钰是铁打的,此时都有些扛不住。确定每个问题都一一查改过后,他才勉强答应回卧室休息。

衣衫仿佛有千斤重量,坠得他浑身无力,脚步虚晃,脑子似是过分使用,早就精疲力竭,眼皮子颤抖地直打架,似乎下一刻就能睡到天亮。

他推开卧房的门,踏进去就被拥入一个熟悉的怀抱,许是鼻尖里的那个味道实在太熟悉,或许忙忙碌碌中,刻意忽略了那份朝思暮想,当那人真实地出现在眼前,竟是从未有过的放松。

单钰眼睛一闭,脚下一软,整个人就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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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单钰醒来,脑子还有些恍惚,太过拼命之后,整个人就格外懒散,连带着腰酸背痛全找上来了,他感觉自己骨头好像要散架了,稍微一动,酸痛不已。

慕霆炀正给他端了一杯水过来。

单钰冒着杀头的危险,挥着手招呼他,“郡王快给下官按按,下官疼死了。”

慕霆炀嫌弃地撇了撇嘴,将水递给他,伸手在他身上熟悉地按了起来,那有力的指头**过酸疼的肌肉,感觉无比酸爽,把单钰伺候得直哼哼。

“你这么拼作什么,又不是把你拿下,生儿子都没你这么赶的。”说罢,手上加重了力量。

单钰“哎呀”一声痛呼,随即又舒爽无比地呼了口气,啧啧道,“舒坦。”

“累死你得了。”慕霆炀没好气道。

话是这么说,但手上的力道控制十分到位,长久以来的服侍,让他很快就找到那个堵点,两三下就把单钰顺得浑身都通气了。

“行了,快吃饭,你都睡了整整一天了。”慕霆炀拍了拍单钰的屁股。

单钰此时舒服了也没觉得不好意思,打着哈欠就坐到了桌旁,闻着饭菜就饿得咕咕直叫,不等慕霆炀把盛饭,自己先夹了两大块肉放嘴里,“好吃!”

慕霆炀既是嫌弃,又是心疼,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埋怨道,“真不明白你拼什么劲,再是怎么样,本王不会出面保你?”

单钰毫不在意地耸耸肩,“我就是不想让裴怜玥抓住把柄,想着他想整我又整不到我的样子,我就觉得解气。”

慕霆炀愤愤地戳了戳他的脑袋,“得了吧你,他要真下手弄你,什么帽子给你带不上?”

单钰轻哼了一声,“反正他现在没理由弄死我。”

慕霆炀叹了口气,“傻子。”

用完了膳,单钰又想去书房继续看文稿,慕霆炀说什么都要一同前往,单钰本是不愿意,可也拦不住他,两人小心翼翼地不让人发现,进了书房就把门带上。

账目查完了之后,单钰便将自己堆成山的书房整理了出来,他在生活上虽然粗糙,但是书房却一直保持着干净整洁,收拾的井井有条。

慕霆炀知道他的性子,习惯性地帮他整理打扫册子卷轴。

而单钰像是之前累很了,进了书房也是懒懒地瘫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慕霆炀给他忙里忙外的。

“你可真懒。”

“郡王勤快,下官就懒呗。”

慕霆炀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你就不问问本王发现了什么?”

单钰支着脑袋,幽幽道,“郡王想说,自然会说。”

慕霆炀邪邪一笑,“你猜对了,雅丽确实不是正常死亡,是他杀。”

单钰半眯着眼睛,等着他继续。

“杀她的人,暂时还没有确切的证据,不过多半都是姜景清,毕竟只有他的意图最为强烈,不过,值得注意的是。”慕霆炀顿了顿,转身朝单钰道,“雅丽是被毒杀的,毒药是绿汁。”

单钰眉心一动,睁开了眼,对上了慕霆炀深邃的目光,慕霆炀从单钰的神色便判断出来了他的猜测,他微微颔首,道,“对,就是你想到的那个绿汁。”

单钰沉吟,敛了神色,问道,“太医院可有说法?”

慕霆炀又继续收整着单钰的书柜,道,“只要不是太浓的,基本还是可以救,但救回来几乎都废了。”

单钰眉头紧锁,脑子里的担忧和慕霆炀一样。

两人沉默以对。

慕霆炀蹲下,整理着柜子里平日不怎么翻动的卷轴,为了防止蛀虫将卷轴啃食,慕霆炀将卷轴全都翻了出来。

忽然听到地上叮铃一响,似是瓷瓶落在地上。

他寻声翻找,拨开卷轴,地上躺着一瓶碰巧被带出来的小瓷瓶。

慕霆炀眉心一跳,将瓷瓶的盖子揭开一看。

赫然是泛着诡异绿光的绿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