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司明不辞而别,让虞师爷心里疑惑了。左思右想一番之后,还是忍不住跑去问单钰。

单钰微怔,片刻后反应过来,“他啊,他说他家老母忽然病了,还挺严重的,这不,才在我这里薅了不少银子去呢。”

说完,微微低着头,拉耸着眉毛,似是自言自语,“哎呀,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他家老母病得可真不是时候。”

虞师爷明面上借坡下驴跟着不忿两句,心里暗自奚落单钰活该,总是做着一副老好人的样子,终于吃亏了。

单钰飞快地扫了他一眼,他立刻低下头去那袖子掩了掩嘴角,单钰眼力极好,那虞师爷那副看笑话的眼神自然是没有逃过单钰的眼睛。

单钰叹了口气,“罢了,如今我身边,能用的人也就只有师爷了。”

虞师爷愕然,显然是没有想到这一点,心里更是把林司明骂的狗血淋头,但面上对单钰的恭敬还是得有。

“单大人吩咐便是,谁让您是主子呢。”

单钰像是早就习惯了虞师爷时不时地拿话刺他,神色不变,道,“昨天,我让小林再次去给郡王府递信,诚挚地表达了面见的念头,后来,小林递话回来说,让今日再去一趟郡王府。”

虞师爷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他试探地问道,“可是郡王同意见面?”

单钰地摇摇头,“兴许是吧,谁知道呢?偏偏今日他人不在,这找谁说去?”见虞师爷若有所思,单钰故作六神无主,讨好地问道。

“师爷,您侍奉同知大人多年,您看,这要不要告诉同知大人呢?”

虞师爷严肃地沉吟片刻,斟酌道,“此事得慎重啊,毕竟不知道郡王府究竟是什么意思。”

单钰垂下眼角,叹了口气,“是啊,我也是这样想,不过...”他话锋一转,故作羞怒,“这郡王也是,拒绝了我这么多次,如果这次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本官岂不是成了西南的笑话。”

虞师爷心里轻哼一声,原来这小子也是故作淡定,心里头还是个没底儿的。话虽如此,若当真郡王府有重要消息,那也应该去探探。

他半眯着眼睛想了想,换了一副忠心耿耿的表情,“大人,要是您信得过小人,那小人愿意前往郡王府看看。”

“真的?”单钰高兴地挑了挑眉。

虞师爷信誓旦旦地点点头,笑而不语。

单钰宽慰地拍了拍胸脯,对虞师爷诚恳道,“之前同知大人就向我推荐师爷,但我思虑着师爷毕竟是侍奉过同知大人的,也不好拿些琐碎小事来劳驾您。若是让师爷觉得我是在疏远,那就是我的不是了,我还得给您赔罪呢”

虞师爷不自觉地挺起胸膛,作出半个主子的模样,脸上带着几分跃跃欲试。

单钰见此也就不与他过多废话,奉承了几句之后,便让他去拿银子办事了。

看着虞师爷背后翘起的狐狸尾巴,大摇大摆地远去,单钰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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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师爷是第二天才回来的。

碰上他的时候,单钰正准备出门,一见他颇为狼狈的样子,关切地问道,“师爷这是怎么了?”

虞师爷脸上青紫一片,气急败坏地直跺脚。

“不知道这姓林的是怎么搞的,我上了郡王府之后,府上的人就把我撂在那里!走也不让走,留也没人管,想要讨个说法,却狗仗欺人地把人撵出来。呸!什么玩意儿!”

看着单钰的目光是十足的怨怼,但他也不好明着跟单钰横,于是把怒气全都转嫁到了林司明身上。

单钰先是不可置信,随后眼角眉梢都垂了下来,失落地轻轻“哦”了一声,他忽然想起什么的样子拍了拍虞师爷的肩膀道,他指了指自己的脸,面上十分担忧。

“师爷受苦了,银子可还够用,还需要买些药来擦擦?”

虞师爷目光微闪,不自觉地躲开了单钰的视线,糊弄着说,“银子倒还是有点,只是这脸,这身上,哪处不是伤啊?”说着,他故作“哎哟”地轻呼着。

其实他也就是皮肉伤,算不得大事,但若此事不在单钰这里狠狠敲一笔,他心里头怎么过得去呢?

单钰点头称是,为了补偿他,又让他去拿了许多银子,最后虞师爷还是故作推辞了一番,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郡王府上一行似是把虞师爷辛苦坏了,第二天就向单钰称病,要外出就医。

单钰徐徐地喝了粥之后,方才拿正眼看他,只见他好胳膊好腿的样子,心里估摸是他拿够了银子,要准备出去潇洒了。

单钰心里冷笑,面上淡淡嘱咐了几句,就放他去了。

虞师爷喜形于色,连连谢恩,健步如飞地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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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景安的突然到来,谁都没有料想到。

他随身的侍从匆匆赶来向单钰报信的时候,单钰正当在看书。

单钰待人宽厚,那侍从之前所住的屋子漏水,上下发霉了也没人管,无意间单钰知道后,立马叫人翻修过,如今住的舒舒服服的。

去的路上,侍从看着单钰一头雾水的样子,忍不住出言提醒,“单大人,明大人这次动了大怒了!”

单钰一惊,“怎么了?”

侍从一眼难尽地摇了摇头,“小人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总之,听说是有重要的消息未报,大人一会儿您可得做好准备啊。”随后,便什么都不肯说了。

屋里的人并不多,全都是跟随着明景安来的,唯一值得注意的,便是站在明景安旁边的马文书,似笑非笑的神情更有难言的微妙。

单钰进了屋,便恭恭敬敬地向明景安行了礼。

明景安的神情阴晴未定,也不叫人起身。

马文书瞥了一眼恭敬地跪在地上的单钰,为难地看了一眼明景安,怯怯笑道,“这偌大的宅子怎么也没个人侍候单大人?师爷呢?小林呢?”

单钰直起身子,看着沉默不语的明景安,如实道,“师爷外出就医,小林的母亲生病,回去尽孝了。”

林司明左右不过是个跑腿的,但师爷到底是明景安派的人,明景安微微一垂目,马文书便给了其他侍从一个眼色,侍从领命便出去寻人了。

马文书笑了笑,“单大人今儿倒是闲适,不知同知大人的差事办的如何了?”

单钰的表情僵在半空中,思量片刻,才如实道,“下官有负大人期许,下官曾多次递送拜帖,也寻了许多大人相助,但是...郡王府上至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回信。”

马文书笑了笑,复又探究地问道,“大人您可得仔细想想,郡王府真的半分消息也无?”

单钰朝明景安拱手,坚定道,“千真万确!”

马文书微微皱眉,看着笃定的单钰似乎一时拿不好主意,以目光询问于明景安。

明景安也不叫单钰起身,只自顾地品着茶。

同知的侍从不愧训练有素,不一会儿就将虞师爷带来了。

准确说,是拖着来的。

带着一身难掩的酒气和脂粉气。

众人嫌恶地捂了捂鼻子,这幅模样,不用问也知道去干了啥。

虞师爷似是还没酒醒,被拖着来嘴里不干不净,一摊烂泥似的趴在地上。

马文书嗤笑一声,声音清越,“还不快给虞师爷醒醒神?”

侍从随即将加了点薄荷油的水泼在虞师爷脸上,虞师爷受惊正要大骂,忽然看到了正襟危坐的明景安,忙不迭地行礼。

明景安看着他这幅丑样,沉默不语,但脸上阴沉地几乎滴得出水。

马文书冷哼一声,“同知大人夙兴夜寐,夜以继日地操劳,今儿才得一空闲从郡王府上出来,师爷倒是好雅兴,花天酒地乐个自在。”

虞师爷猛一抬头,忍不住重复,“从郡王府上出来?”

“那可不?”马文书轻嗤一声,“若不是郡王府上有人来催了,只怕同知大人此时都还蒙在鼓里呢!师爷一直跟着单县令,难不成也没得到郡王府上的消息?”

虞师爷顿时冷汗就下来了,身子一哆嗦,受惊似的不知如何作答。

单钰平视着明景安,眼里一片坦然,“下官无能,未能办好差事,但一直都没有得到郡王府上的消息,初十那日,下官还特地让师爷去了郡王府上,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虞师爷感激地看了单钰一眼,连连附和。

明景安的手指“笃笃”地叩在沉实的桌上,似是在思量其中蹊跷。

马文书眼眸骨碌一转,朝明景安道,“小人斗胆,今日与郡王府上的人攀谈的时候问到,郡王府的人是给了帖子的,不知这帖子是给谁了。”

明景安一身官服还未来得及换下,衬得颇含威严之色,他沉声道,“去查,每个人的屋子,都查!”

虞师爷缩着身子,脸上既是吃惊又是紧张,脸色惨白。

反观单钰,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微垂双目,不卑不亢,平静无波。

明景安不动声色地将两人的神色收入眼里,心里对接下来的事已然有了一个模糊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