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钰,快过来!”

慕霆炀拉着单钰在街上跑,两人就像少年郎那样,无所顾忌。

单钰累得气喘吁吁,若不是慕霆炀一直紧紧地拉着他的手,可能早就挤散在人群中。

“到底....做什么?”

单钰问了三次,终于慕霆炀停了下来,指着面前搭好的台子,眼里星光闪闪,“我们到了。”

单钰闻言抬头,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个戏台子,铜钹一响,胡琴弹拨,戏台班子的帷幕缓缓拉开。伶人戏子们在一阵阵敲击乐器中款款而来,粉墨登场。

众人纷纷拍手叫好,瞪大了眼睛仔细地看着,生怕把什么给看落了。

“民间竟然有这等好剧,真是好看极了。”慕霆炀笑的不加掩饰,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戏台子,“这戏班子演的最好就是《贵妃醉酒》,他们的头面是做的最好的。”

慕霆炀津津乐道。

单钰从一开始的惊讶,慢慢变得温和自然。

说着说着,慕霆炀的脸上的兴奋变得一僵,他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觉得好不好看?”

或许是第一次瞧见他脸上那种带着不确定性的,试探的神色,单钰忽然感觉心头一颤,他温柔地笑道,“自然是好看的。”

慕霆炀心头欢喜,将单钰揽入怀中,单钰的背紧紧地贴着慕霆炀的胸膛,耳边是慕霆炀絮絮叨叨。

其实这出剧单钰已经看过多次,每次单府里办喜事的时候,总喜欢请些伶人戏子来搭台子,咿咿呀呀的唱腔,花花绿绿的水袖,和行云流水的动作,构成段段了段段佳话。

“好好!再来一段!这段好!”

“好啊好!好身段!”

众人拍手称快,小孩儿坐在大人的肩头,嘴里叼着糕点,学着大人们拍手叫好。

单钰感觉环在自己胸前的手臂紧了紧,听着慕霆炀怅然道,“我是前不久才看到有戏曲的。”

“嗯?”

慕霆炀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随和,“小时候,母亲不让我看这些,她觉得小孩儿看了这些就没心思看书了,大点之后,我去了军营,在军营里就更看不到这些。”

“后来,来到了你的平河,前不久才看到一员外家里办喜事请了戏子,唢呐钹铙的可热闹了,我想,也让你看看。”

单钰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习性喜静,本不爱看这些,戏子们的唱腔、唢呐皮鼓的击打、周围嘈杂的较好等杂音,实在让他提不起什么兴趣,但此时此刻,他仿佛觉得那些杂音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慕霆炀炙热湿润的鼻息在耳旁,阵阵心跳隔着胸腔都能感受到,略微侧脸,就能够看到慕霆炀尖尖的下巴,那下巴的线条都比平时要柔和许多。

再往上瞧,几近能够看到慕霆炀星光点点的眸子,单钰忍不住将手覆在慕霆炀的大手上,那双大手微微一僵,随即将他的手握住。

这一刻,单钰感觉他们俩人,似是融为一体,不分你我。

唱了一出又一出,直至夜深,伶人下了台子,众人才三三两两,不舍地散去。

“走吧。”慕霆炀自然而然地牵着单钰的手。

两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悠着,走累了就寻了一处比较安静的高地,那块高地有个大树,树下有供人休憩乘凉的石凳,此时恰好没人,他们就在这石凳上坐下。

慕炀让单钰后仰着靠在他的身上,为单钰捏着肩膀,他是常年习武之人,手上的劲儿拿捏的十分稳当,轻重有度。

单钰是常年坐在书桌伏案写作的,虽然他年纪不大,但一直为肩颈之痛所困扰,在慕炀的拿捏下,竟是舒服地快要睡着了一般。

“怎么样,本王这个侍从当的?”

“自然是极好的。”单钰逐渐地放松地靠在慕炀身上,仰着脖子,懒懒地笑道,“怎么办,下官大逆不道地希望能一直这般好。”

“想得倒挺美的,也不算算还有几天日子?”

单钰的眸色带着几分怅然,“是啊,朝廷的圣旨,应该也快到了。”

慕炀抬起单钰的下巴,挑了挑眉毛,道,“说起来,当着这么久的侍从,你还给我算工钱?”

“郡王也知道下官一穷二白的,官衙里看中什么就拿去吧?”

“哦?”慕霆炀凑近了单钰,呼吸进在咫尺之间,“官衙里面,最值钱的,不就是你吗?以身相许,怎么样?”

单钰一怔,不由噗嗤一笑,继而想到什么,笑得更加灿烂。

慕霆炀给他笑的莫名其妙,莫名又羞恼道,“你笑什么?”

“不好意思。”单钰连连摆手,道,“我笑啊,郡王亏得是郡王,一般人这样又贴钱又出力的,还不要回报,真是不多见,我要是个女子,都以为郡王对我另有所图了。”

慕霆炀作势就要恼。

单钰赶紧好言道,“可惜,我是个男子,还真没法以身相许,就只能对不住了郡王,下辈子等我有钱了,我一定好好报答您大恩大德。”

“你这坏人,没见过你这么赖的。”慕霆炀也懒得给这良心都给狗啃了的人捏肩了,没好气地坐下,同他一同赏月。

单钰心情十分舒爽,看着月色也不觉孤寂,道,“下官的也是真觉得好,命中遇贵人,月下有良人,甚好,甚好。”

慕霆炀睨了单钰一眼,“你也就嘴上说说。”

“哪有,下官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才不是嘴上说说。”

慕霆炀心中一震,他转过头,在暗淡的月光下静静地注视着单钰的侧颜,平日看得习惯,如今看着这人真是越发可人了。

那白皙的皮肤在月色下莹润宛如凝脂,一双水盈盈的眸子在夜里亦是熠熠生辉,晶亮宛若星辰。他脑海里忽然想起,方才一位戏子唱过的,“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

这人可不就是这样,即使身处逆境,依然掩盖不住那璀璨夺目的神采。

慕霆炀心里头有些激动,想说什么却不知应该如何言语,他瞥见单钰的手轻轻地撑着身子巴在石凳上,便想也不想地伸手附在单钰手上,紧紧地攒着。

单钰一怔,不解地看着他,但耳朵尖不可抑制地泛红。

慕霆炀心中有些满足,但是嘴上依旧嫌弃,“你看看你们文人,这手都是软绵绵的没劲,跟女子的手一般。”

单钰手指纤长好看,却总缺乏了力气,他不由地感叹道,“自打懂事的时候,就已经握着毛笔写字了,那时候不太懂事,但隐约还是知道,笔,我的未来,就靠它了。”

慕霆炀不语,紧紧地握住了单钰的手。

玉兔东升,银盘高悬。今夜的盛宴已经达到了顶峰。此时,一声刺耳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紧接着,便见一簇烟火在夜空中绽放。

“放烟花啦!”

“哇,居然有烟花!”

还未散去的人们喜笑颜开,一张张脸庞被明灭闪烁的眼花照亮,眼底里映着漫天碎星辰。

“怎么会有...”单钰大惊不已,他看向慕炀,此时,慕炀也含笑着看着他。

“好看吗?”慕霆炀轻声问道。

单钰重重点头。

上一次看烟火,都是过年那会儿在都城看的。现在来到平河这偏远小县,单钰都不打算有看烟火这等奢侈的想法,如今...

一簇又一簇的烟火徐徐上升,在夜空中竞相绽放,亦如单钰此时此刻的心情一般,激烈又澎湃。

“单钰。”

单钰眼都不眨地“嗯”了一声,一错不错看着夜空。

慕炀看着单钰,嘴巴动了动。

此时,一个大大的烟火怦然开放,声音如雷贯耳。

“什么?”

由于那烟火的爆炸声音太大,单钰没听见,一双无辜的眼睛睁得贼大。

慕炀看着单钰傻愣愣地面容气的说不出话,没好气道,“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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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闹的七夕一过,叶落惊秋。

慕霆炀离开的悄无声息,他似是早就有了打算,却一直生生憋着没说。

单钰在清晨醒来,榻上另一边已是冰凉的一片。

矮桌上依然准备好了他最喜欢的蘑菇包子,以及一看就让人烦躁的牛乳,脸盆里装着温度正好的热水,连衣服鞋袜都已经整齐地摆好。

似是那人从来没有离开,唯独有些过分的寂静,让人心里落空。

愣了一下,单钰还是按照习惯首先将牛乳饮尽,他惊讶地发现,牛乳已是不那么让人无法接受了,他又拿起了蘑菇包子,似乎也没有往日那么香了。

单钰从来不觉得他和慕霆炀是一个世界的人,短暂的交集之后便是早已注定的离去,他照常用完早膳之后,就在书房处理公务。

金秋进来的时候,单钰似乎没有发觉,怔怔地拿着笔,眼里无神动也不动。直到他走到单钰面前,单钰方才如梦初醒。

“进来了怎么不说一声呢?”单钰不轻不重道。

金秋糯糯答“是”,心道以前我也没说您耳朵不是也挺灵的?

但直到晌午十分,那桌案上几乎没怎么动过的文稿提醒着单钰,他的心脏仿佛生生漏了了一块。

他想他了。

非常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