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神色如常,继续往前在街上走。

慕霆炀脚力好,即使手上提着大包小包的袋子也是健步如飞,单钰连走带跑,也未必跟得上他的步伐。

慕霆炀似乎对这一带非常熟悉,弯弯绕绕的路他几乎看也不看,甚至还能走到农户的家里,惹出鸡叫狗闹之后,又能从连道都不算的地儿里绕回来。

单钰起先还能看路,到后面路都不看了,闭着眼睛跟着慕霆炀走。

不知跑了多久,慕霆炀终于停下,单钰躬着身子喘着气儿,缓过口气之后抬头一看,赫然是一堵十尺之高的土墙。

单钰瞪着眼睛看着慕霆炀,指着那堵墙,累得说不出话。

后面的脚步声音越发接近,单钰无措地皱了皱眉头,木然地看着慕霆炀。

慕霆炀眯着眼睛凑近了他,嘴角露出一丝邪笑,“那几个嫌命长的应该感谢你,毕竟在你面前,我还不想杀人。”

单钰一楞,然后腰腹被一把提起,整个人瞬间就凌空起来。

慕霆炀牢牢将他搂住,龇牙一笑,“抱紧了。”随即那有力的双足矫健一踩,两三步就攀上了土墙。

单钰感觉自己腰腹仿佛被什么钝物一撞,不待他呼痛,面前一阵疾风刮在他脸上生疼,他睁开眼,原是慕霆炀已经将他带到了土墙顶端,单钰往下一看,顿时天旋地转。

他赶紧用力地搂紧了慕霆炀的脖子,惹得慕霆炀低低地嗤笑一声,不等他调笑两句,一直追着他们的人,已经行至土墙之下。

单钰定睛一看,果然有之前在人群里冒刺儿的那个壮汉。

许是那几人不会功夫,龇牙咧嘴地笨拙地在土墙脚下叠罗汉。

慕霆炀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将方才在路边上买的一壶高粱酒沿着土墙悉数倒出,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支火折子,在那群人惊恐的眼中,将火折子点燃,抛下。

慕霆炀嘴角泛起一丝阴测测的笑,眸底划过一丝血腥的红,他抱紧了单钰,转身一跃而下。

单钰惊魂未定,回过神来的时候,土墙的那边已经是阵阵的大声疾呼。

慕霆炀将单钰放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气定神闲的模样地仿佛就是外出散步走了一圈。

单钰脸色凝重,“你没事吧?”

慕霆炀满不在意,“几个小啰啰,走了。”他拉起单钰,大步流星往衙门走。

身后的叫喊呼救隐约还能听见,单钰有些担心道,“这两天你就不要出门了,我让捕快们抓紧部署,周密巡视,保证你的安全。”

县衙的捕快怎么能和他之前在军营里的巡逻队比,然而,话到嘴边,看到单钰眼里不加掩饰的担忧,慕霆炀又收了回来,改口道,“再说吧。”

两人快速往回走。

回到衙门,慕霆炀将袋子里的东西一应摆动好,悠然自得得模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单钰将保卫安全部署妥当之后,回房看见慕霆炀居然还有闲心坐在那里擦杯子。

他无奈地笑了笑,“你倒是镇定得很。”

慕霆炀耸了耸肩,“都说了不是什么大事。”他给单钰倒了杯茶,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有我在,保你没事。”

单钰心里一甜,笑了笑道,“我是担心过几天的逢场,到时候人多,今日他们没有得逞,若是下次再卷土重来的话,真是让人防不慎防。”

慕霆炀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嘴角泛起一抹阴鸷的邪笑,“那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单钰幽幽地叹口气,他担心到时候有人伤及百姓,发生事端,若是真是这样,他难辞其咎。

从那天起,单钰一面抓紧布置,一面加强了防卫,每天都要亲自带着捕快,在各个点位查看。

慕霆炀办事的效率果然很高,短短时间,就已经把牌坊修建起来了,他深知单钰的此举的目的,整个牌坊用了喜庆夺目的红色,加上色彩艳丽的花纹,大气又好看。

这天,慕霆炀兴冲冲地带着单钰验收,单钰早已对他充满了肯定,但看到他得意的模样,嘴上还是忍不住想逗他。

“那几个字,你猜是谁写的。”

单钰顺着慕霆炀指尖望去,喃喃道,“烟火小街。”

牌坊上的字体很是霸气,却又不失风度,粗犷有力,线条干净,苍劲饱满,赋有行云流水之美,可见馔书之人功底之深厚。

“怎么样?”慕霆炀迫不及待地扯了扯他的袖子。

单钰故作正经地点了点头,顾左右而言他道,“人间烟火,于百姓而言,是生活日子,是安详稳定,是未来希望,是幸福美好,老百姓的日子稳定、美好,方可国泰民安。”

慕霆炀皱眉“啧”了一声,惩罚性地捏了捏他的脸,“我是让你看字。”

单钰看着慕霆炀迫切的样子,心里头乐的不行,那饱满的额头上只差没写着两个大字,——夸我。

“自然是好的。”单钰含笑。

“哼,我就知道。”

慕霆炀欢喜地尾巴都翘上了天,拉着沿着街边散步,谈着逢场的事。

西长街里面的街道两侧都已经架上了木桩,木桩都连着绳索,以便用来挂灯。平河的百姓看着西长街道被星星点点地布置起来,既有几分期许,又有几分观望。

看着布置的井井有条,又不失活泼气氛街道,单钰心里感到十分满意,他原本只是想让慕霆炀做个牌坊的,但是慕霆炀显然不拘泥与此,几乎把整个街面都装点了一番。

灯火里的平河,非常好看。

单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心里都有些迫不及待。

街道已经有小摊贩在尝试着在夜间卖些点心小吃,鲜香四溢,令人食欲大开,索性两人都不回去吃饭,边走边吃着东西。

他们肚子都有些饿,寻了一家看上去生意还不错的卖混沌的小摊贩,准备吃点东西。

有了上次的遇险,单钰总有些放心不下,忍不住朝环顾四周。

“不用担心。”慕霆炀拍了拍他的膝盖,“就是隔壁邻县几个捣乱的,已经被我赶出去了。”

平河治理有方,远近闻名,相邻的几个县都有些百姓不辞辛苦跑过来,惹人眼红。

单钰轻轻地嗯了一声,“希望不要出事。”

“我已经让捕快在城门口加紧防卫了,进出一律盘查,有异常即刻报告。”慕霆炀将一碗滚烫的混沌递在单钰面前,又白又软的混沌嫩滑可口,令人食欲大开。

事实上,在单钰忙着其他事情的时候,他早就安排林江将整个平河全覆盖盘查了一遍。谨慎如他,那天追着他们跑的那几个人,当天就安排林江将几人逮了。

蹊跷的是,林江回来禀报,那已经是几具尸首了。从留下的痕迹看,显然是专业之人所为。

慕霆炀略有心悸,这种敌在暗,我在明的处境让他很是感到被动,结合朝廷之上的动作,他越发感到有人坐不住。

他和单钰之间,有着数不清的,难以启齿的纠缠和过往,今时今日的和谐相处,尽管只是浮于表面的和睦,背后充满了欺骗、算计、强迫等种种的不堪,但他依然珍惜,回味无穷。

“想什么呢?”

一声催促打断了慕霆炀的思绪。

单钰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快吃啊。”

慕霆炀勉强地笑了下,低低应了一声,“好。”

眼里晦暗不明,他不会允许任何人、任何事破坏,谁也别想夺走单钰。

两人回到衙门都神形都有些疲惫,各有各的心事重重,单钰还想再去周围看看,但慕霆炀却硬拉着他进了卧房,一顿洗漱之后,将他按在塌上。

向往常一样,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塌边,看着他入睡。

“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睡的。”单钰有气无力地挣扎。

“不行,我看着你睡。”慕霆炀抱着手严肃道。

单钰哭笑不得,心里却满满当当的,这样的侍从,真是千金难买。

他把头埋在枕头里,糯糯道,“炀哥儿...”

“嗯?”

“谢谢你。”

慕霆炀沉默了一下,忽然没头没脑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曾经我作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会不会原谅我?”

单钰不解地愣了愣。

由于失忆,他感觉自己错过了太多,慕霆炀忽然的问话,让他感觉心里发颤,他讷讷问道,“什么样的事?”

“这你别问。”那些事情,慕霆炀自己都说不出口,“而且,前提是,你也有不对的。”

单钰不知道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他勉强地笑了笑,轻声问道,“那你觉得能不能抵消呢?”

“是你问我还是我问你啊?”慕霆炀没好气,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累,你问一句他问你十句。

单钰微笑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自己快要睡着的时候,又听到慕霆炀轻声问道,“你有没有喜欢我?”

单钰不假思索,凭着一丝残留的意识,轻轻地“嗯”了一声。

但就是这么轻轻的一声,也是慕霆炀朝思暮想的回应。

如此这般,真的值了。

他无声地起身,熄灭了烛灯,安静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