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钰巡视完整个郡王府之后回到了住处,没多久就有侍从向他禀报,有人来寻他,待那人进来之后,单钰面上一喜。

“轩宁兄!”

来人正是多日不见的李轩宁,他看起来有些憔悴,眼眶深深,面颊内凹,想必是多日以来都没有睡个好觉了。

李轩宁一见单钰,两眼发亮,看到单钰就重重地向他扑上去,连礼节都顾不上了。

单钰通过他厚厚地衣服也能摸到他突出的肩胛骨,“这段时间,没休息好吧?”

李轩宁眼中燃起熊熊烈火,“只要能把阉党铲除,再辛苦也值。”

单钰满怀笑意地点点头,并嘱咐侍从带他前去收拾整理。

两人分别时间不长,却恍若隔世,在暖烘烘的屋子里坐着,煮了一壶好茶促膝长谈。

李轩宁回去之后,不久就收到了单钰的来信,信中询问了李家的情况,以及目前阉党的猖獗,最后单钰谈到文官和武将必须联合,只有这样,才能彻底铲除阉党。

信中言辞恳切,列举的种种事例描述客观真实,却足够令人发指,李轩宁看了之后只觉心中梗塞,想到被阉党抓去久而未归的父亲,更是无奈透了。

幸运的是,李怀虚毕竟在西南德高望重,且身居要职,一生清廉谨慎,即使是阉党也不得不谨慎行事,不久之后又将李怀虚放了回来。

作为李家的顶梁,李巡抚倒还算是神色淡定,只是看起来心力疲惫,面带愁容,他安慰并嘱咐家里人近日不要乱走动之后,又投入了自己的书房,整日都在里面,只是时不时会见一些乔装之后的来客。

终于,李轩宁有次尾随来客,在书房外面听,听到他的父亲在密谋什么忽觉震惊,生生等到来客走了之后,才将单钰的书信给他。

“当时我父亲捧着书信,老泪纵横,这么多年以来,我是第一次见他那样的。”李轩宁已然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稍加整理之后,又是一个风度翩翩的佳公子。

只是经历了这件事情之后,开始显得成熟稳重了些。

单钰给他添了点茶水,温和地看着他,李巡抚与慕霆炀的想法可谓是不谋而合,不同的是,李巡抚想集结所有文官,慕霆炀作为西南的王更是想做文武联合。

李怀虚身份特殊,便是由李轩宁代替他在外东奔西跑,游说他人,而后知道慕霆炀的谋划之后,为了加以落实便更加忙碌。

单钰忍不住叹道,“这段时间,你多费心了。”

“原本我也是这么以为的。”李怀虚略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又朝单钰道,“直到我听闻到了你的传闻。”

单钰失笑,“我这人有什么好传闻的?”

“你这人就是,看起来感觉平平淡淡,斯斯文文的,却想不到这么能杠,最开始接近你的时候,我就大致听说了些你的事迹,看到你真人之后,没想到反差这么大。”

李轩宁笑着眨了眨眼睛,“后来我以为你也是个好脾性的,直到看到你和阉党正面冲突,还又被你吓了一跳,后来仔细探查你的过去,忽然就觉得那些不过就是九牛一毛了。”

当时李轩宁看到关于单钰详细传闻时,还以为是自己的手下弄错了,直到细细比对才知道是自己孤陋寡闻,就这样起起伏伏地,才愈加觉得单钰平静如水的面容之下,如此深不可测。

倒是印证了那句话,浅水喧哗,深水沉默。

看到李轩宁充满崇拜的目光,单钰忍不住哈哈大笑,“传闻真是有趣,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他们嘴里居然这么好。看来那些人真是闲的过分了。”

“你本来就是啊。”李轩宁被单钰笑的有些羞赧,但他与单钰相处一段时间才知道,其实单钰也是普通人,但是他却比普通人目标更加明确,执行力极强,这就造就了他的不普通。

“好了好了,咱们赶紧言归正传。等这个要忙要紧的时候过了,咱们俩温上一壶好酒,再坐下来好好的相互吹捧哈哈。”

这是李轩宁离开之后,单钰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能交到这么好的朋友,是他由衷感到庆幸无比的事。

两人直接开门见山,谈论的要点很快又回到文武联合的问题上来,仕族文官之中能够保留一半清流也多亏了李巡抚之前的努力,如今还有慕霆炀鼎力支持,更加团结有力。

李轩宁给了单钰一份名单,详细说明了文官之中哪些人是可用,哪些人是早就倒戈阉党,或者是阉党安插的钉子。

单钰扫了一眼名单,很快就牢记于心,他抬起头,朝李轩宁道,“能在短短时间收集到如此详细的名单,你真是用心了。”

李轩宁淡淡一笑,小声说,“这些人许多都是来自于我的父亲。在我父亲的眼里,你真的很厉害。他说,若机会何时,有一句话让我带给你。”

“什么?”单钰感到有些诧异,以为是自己没听清。

李轩宁抬头看着单钰,“父亲说,你现在更加耀眼,也更加像你自己了。”

单钰闻言,眼眶顿时发热,鼻头发酸,忽然觉得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

李怀虚作为一名重量级的旁观者,看他看的更加通透清晰,单钰起初是对他的话困惑不解的,后来慢慢随着记忆恢复和真相揭开,迷茫之中也迷失了方向。

他曾经以为自己所做的努力,其实不过就是白费功夫,螳臂当车,可现在看来,只要是沿着正确的方向走的,那就一定不是无用的。

单钰仰头喝了一杯茶,状似是在饮酒一般豪迈,心头思绪翻涌,他忽然理解慕霆炀在取得胜利之后,拉着他一起喝酒聊天的心情了。

这种被人肯定,哪怕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这样的感觉真的很好。

单钰感觉身上热血翻涌,他目光灼灼,对李轩宁道,“咱们一同努力,待度了这难关之后,一定还要坐在一起,痛快喝酒。”

李轩宁重重点头,坚定道,“一言为定。”

单钰将他住处留给李轩宁,慕霆炀宁可自己吃苦,也要给单钰最舒适的地儿,同时,除了慕霆炀的住处之外,他这里就是最安全的。

待李轩宁安置之后,单钰匆匆赶往慕霆炀的住处,但是他现在还没有回来。他扭头去问何伯,何伯说,慕霆炀命人熬了参汤去了庆云帝的住处,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单钰有些失落地在屋子里坐着,凉风吹进屋内,叫人透出一口郁气。

他命人将屋子里的地暖生起,让人备上一桌好菜,静静地坐在桌旁等着。

等待的时间总是流动得安静而缓慢,李轩宁带来的消息无疑是阵风人心的,既有关于大局的,也有关于他的,回想起这段时日里发生的种种,单钰心里就觉得五味成杂。

他端起桌案上一杯温茶,送到嘴边啜饮一口,缓缓送下,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轻轻地闭上眼睛,似是入定。

过了不久,他终于听到了慕霆炀的外面传来的脚步声。他起身回转,只见慕霆炀带着一身寒气,信步走来,他还是穿着那身白色的莲花纹棉衣,看起来就像是大户人家的佳公子似的。

不同的是,一般人家的少年郎绝无可能会有他那般浑然天成的霸气。

单钰眼前一亮,“郡王穿白色也很好看呢。”

“穿白色的容易脏,也不显稳重。”慕霆炀抖了抖身上的雪,似是对衣服毫不在意,但目光却带着些许兴奋,“外头下雪了。”

“瑞雪兆丰年,是个好兆头。”单钰笑吟吟地接过他被雪水浸湿的袍子,道,“西南阴冷,是不常下雪的,看来一定有喜事了。”

慕霆炀饮了口热茶暖了暖身子,道,“你向来是不信这些的,今日还难得见到你说些吉祥话,一会儿让何伯给你屋子里置些珠宝,本王赏你的。”

“得了吧郡王大人,您那宝库里的银子都快被你给败光了。”单钰没好气地笑道,“我可不当这红颜祸水。”

在南蛮战事虽然是朝廷和西南共同出军饷,但朝廷出的银子从朝廷到西南,层层盘剥早就所剩无几,在打仗的前几天就用干净了。为了继续战斗,慕霆炀都用的是西南收缴的税银,还有他自己的银库。

慕霆炀虽然命令要求节俭,可是要养活一支军队必须得有日进斗金的实力。现在面对庆云帝的忽然造访,不仅要瞒着军队开销,而且在接待上更是不得马虎,天天那银子就像水一样哗啦啦地流走。

单钰住进来之后,慕霆炀就把银库的事情全权交于他负责,平日里也不过问,如今忽然变得拮据也不知道。

慕霆炀微讪,咂嘴道,“养个媳妇而可真难。”

“你说什么?”单钰眯起了眼睛。

慕霆炀赶忙好言相劝,两人调笑一阵之后,慕霆炀目光灼灼,“有件事,得跟你说说。”

单钰回以微笑,“正好,我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