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显然是听清了,浑身一僵,脸色复杂,隐约有些怒气。

话已脱口,羞耻心已然涌到顶点,霍玉玉坦然地看着他,鼻腔却还是忍不住酸了,瓮声道:“我要走了,你抱抱我罢。下次再见,我可能就不好意思了。”

少年应该生气的,但离别的愁绪却占了上风。

就一次罢。

他走下了一阶,不自在地微微张开双臂,细瘦的胳膊撑开温暖的斗篷,熟悉的淡香扑向霍玉玉的面庞。

霍玉玉再忍不住,嘴一绷,一头冲进他怀里,带着一身皂角的香气和春日清晨湿冷的潮意。

她抱着少年劲瘦的腰,在少年胸前蹭了蹭,眼泪被柔顺的织物尽数吸去。

“原囿安,你等我长大好不好。”

小姑娘的声音闷闷的,有些像前几日的春雷。

少年浑身一怔,没有回答,手虚虚地搭在她的脑袋上,也没有放下去。

好一会儿,他才淡声道:“在那之前我不会死的。”

这一回,霍玉玉是真的上船离开了,离他越来越远。

“原囿安——再见——”

小姑娘在船头上,踮着脚同他奋力挥手。江上烟波茫茫,他已经看不清小姑娘的脸了。

但他总能想到第一次见到她那天下午,她背对千重阶,兀自说了来日找他玩之后奋力挥手的模样,夕阳把她的脸涂抹成了橙红色。

风是潮的,带着水腥气,将少年的软面罩吹得紧贴瘢痕。

隔了老远,他看见那小身影跳了起来,一蹦一蹦的,手头挥舞着一点白色,她的声音也微小了:“原囿安——信——”

泼天的酸楚这才涌了上来,原囿安一手抓着石栏,脚步朝船只离开的方向错了一寸。石栏上长满湿滑的青苔,他的手指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直到船影都消失不见了,他才怅然回过身。

此后一别,山长水远。

——

从锦官城出发,天气良好的情况下,约莫十日抵达平京。但这一次,全程几乎都是顺风,竟然只花了七日时间。连船家都说,这是许久不曾遇见过的好事。

饶是快了不少,但霍玉玉晕船,还是吐了个底儿朝天,连治恶心的药都吃不下去,只得整日昏睡。

原囿安给她准备的点心,几乎都进了霍恺同的肚子里。若是平时,霍玉玉定然是不会让着霍恺同,就算她吃不下,原囿安送给她的东西,她顶多只给别人尝尝味儿。

但这一次,原囿安给了她一个巨大的疑惑——

他给了她一张银票,大额银票,作为零花钱她能花十年那种。

原囿安在码头交给她时,她以为是里面装的是信,开开心心地收在了怀里,等到了船舱一瞧,惊得她呼出了声。

与银票一起放着的,确实有一张信纸,不过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

霍玉玉,生辰快乐。

生辰礼物是银票啊……让她喜欢什么买什么的意思吗?感觉怪怪的。

霍玉玉躺在榻上,举起左手,不用动腕子,叮当镯便能撞在一起,“当——当——”一下又一下,与风声浪声一起离锦官城愈来愈远。

原本到了平京之后,一家人是要去舅舅家吃个饭的。但霍玉玉实在虚得厉害,又恰好提前抵达,他们便先回住处安顿了,准备等霍玉玉恢复一些再去章家。

霍玉玉身体好,恢复得还算快,第二天一早,她还是全家第一个醒的。

平京的三月比锦官城的三月干燥些,也暖和些,霍玉玉起床的时候穿了毛褂子,在院儿里逛了一圈,又回去脱了。

新家不大不小,坐北朝南,中间一个客厅,两边各两间房,厨房和柴房在一侧,茅厕与柴房对着。院子东边一口井,井边一棵不知名的老树,树上尽是些嫩绿的小叶尖尖。西边则是一块花圃,新翻的土,墙边搭着几排竹架子,不知道是种花用还是种菜用。

坐在檐下往外面望,只能看见别人家的瓦片和别人家的树,霍玉玉坐着望了会儿天,然后爬上了树。.

“平京城还真是平啊……”她一面四顾,一面感慨。

此处与锦官城的地势截然不同,几乎是一眼见不到山的平缓。青灰的瓦片犹如浪一般,蔓延得很远,视线偶尔被华丽的小楼截住,稍稍往上一点,便是云蒸霞蔚的苍穹。

她重生还不到两年,竟然也觉得平京有些陌生。也是,上辈子她几乎都待在教坊,埋头学艺,竭力求生,根本无暇看看外面。

霍玉玉站在树杈子上找了一圈,发现根本不可能从自家院子的树上看到原囿安长大的地方,便下了树。

她现在为首要做的事情,是找到最近的驿站,给原囿安和师父他们寄信报平安。

第二件事,就是带上师父的推荐信,根据师父给的地址,去找传闻中的大师兄万宝珍。师父给大师兄寄的信,应该早就已经到了。

趁着没人,霍玉玉找出宣纸和碳笔,搬了个宽板凳去了院门口——

她要画下她现在的住处,一起寄给原囿安。

应是一路舟车劳顿,家里的人迟迟没起,只有昨日留在这里接待他们的老仆起了,隔着院子叫了她一句“小姐”,去了厨房,不多时,烟囱里吐起了炊烟。接着,小云也起了床,打着哈欠去了厨房。

霍玉玉收了笔,弹了弹纸面上的碳灰,正欲回屋,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声近了。

她原先还以为是路过的人,便没仔细听,可搬起板凳了,却听外头的人提到了“姑姑”二字。

“你姑姑再好又怎样,你可别学她,好赖不分,偏要嫁那么远,拦都拦不住。结果报应来了,看人光是看一张脸,所以嫁了个人面兽心的王八蛋,被吃抹干净不说,差点把命交代在那儿。现在好了,一个女人,拖着一双不大不小的儿女,还有谁要她,白瞎了那一身的好性子好皮子了。”

外面是个妇人,听起来也不过三十来岁,霍玉玉没听过她的声音。但那人说的,不就是她娘章苹之吗?

霍玉玉反应了一下,猜到外头的人可能是自己的舅妈和表妹,所以提到章氏才用“你姑姑”这样的称呼。

那话虽然不好听,但说的是实话,霍玉玉听着不爽利,也只能先当没听到。而且总不能刚见第一面,就跟长辈起了冲突吧。

她放轻了动作,准备悄悄回屋。这时——

“这拖家带口的来,以后怕不是全家都赖着咱们老爷过活。”一个老妇人嫌弃道。

……这霍玉玉忍不了。

她吸了口气,放下板凳,打开门闩,门开了道缝,刚好把脑袋卡住。

“赖着谁?”霍玉玉甜甜地笑着,“不好意思,刚刚没听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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