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平县城也有布庄以及成衣店, 可姜晓还是坚持要到有名的布庄瞧瞧式样。

平日里家中事多,她既难得来趟永定城,便要感受下如今大城镇里人们的审美。

做生意讲究的是视野, 所以姜晓这个游离世外田舍人,今日义无反顾地带着阿香, 赶到了西市口碑最好的布庄取经。

这家林记布庄的柜面摆放的满满当当, 不单有现在时行的素纱、素罗、花罗等布匹,还有一间精巧的成衣室,专供等不及量体裁衣的客人即买即穿。

姜晓一进门, 迎接她的就是老板娘热诚的笑脸,“小娘子要挑选些什么?”

“给丫头挑身成衣,有劳店家再推荐匹时新布料。”

因阿香属于女子个头高挑的,适合她的尺寸寥寥无几, 简单试穿后便敲定了。

“阿香可真俊俏。”姜晓边翻看布料,边夸赞小脸羞得红扑扑的小丫头。

阿香珍惜地抚摸袖口上绣着的暗花,高兴地问:“娘子,我们待会可还需要去哪儿吗?”

“天色不早了, 直接赶路回家。”姜晓边闲聊着,边推拒了老板娘推荐的几匹绢布,“太艳了。”

小二又照着老板娘意思, 抱了几匹素净的布料放到柜台上。

姜晓眼前一亮, 莹润的月白色极是淡雅, “这匹留下吧。”

却听“唰”的一声,一支峨眉刺点住了缎面, 手柄处硕大的蓝宝石折射出刺目的光芒。

清脆的声音与姜晓几乎同时响起, “这匹我要了。”

姜晓侧目看去, 是一身鹅黄色衣裙的女子, 下巴高高扬起,容貌娇俏可爱。

有些面熟,应该是在哪里见过。

“666,查阅此人信息。”

【余秋双,千机门三长老嫡亲孙女,小有名气】

“喔原来是她啊,姜亦柔的铁杆闺蜜,时刻冲在护卫柔弱闺蜜第一线。”

不过护卫的下场就还挺惨的。

也算是个真情错付的可怜人,虽说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吧。

重点是余秋双的祖父,作为一个从外门弟子步步高升为长老的狠人,尽量还是不要招惹了。

“那我要这匹吧。”相似的花色纹路,只是质地有些微差别,也很出挑。

姜晓不欲同侠三代结怨,她不在意地笑笑,抬手指向另一匹布料。

不待姜晓指尖触碰到布匹,余秋双已将整个手掌按在绢布上,“这匹我也收了。”

余秋双是布庄的常客,而前进门挑选成衣布匹的娘子,也是模样出挑贵气的很。

一时间口若悬河的老板娘,讷讷地闭住了嘴巴,好像都不敢惹啊。

“千机门的余女侠吧?请教阁下用意。”姜晓不急也不躁,出门在外谁还不会遇到个把脑残啊。

本是洋洋自得,觉得知彼不知己的余秋双,斜飞的白眼差点没能及时归位。

这村妇怎的知道她的名姓?!

余秋双今晨悄悄跟着秦鹤轩出门后,碍于其武功高跟的太近易被察觉,故而她一路上只远远瞧着。

当余秋双看到秦鹤轩与顾寻南还有一女子会合后,便断定此女子是那个人厌狗弃的姜晓,只可惜离得太远看不清模样。

余秋双光是看那袭窈窕背影,一时间竟不能从这纤细的身段上挪开眼睛,单看背影倒还是个美人胚子。

此刻姜晓既已喊出余秋双名字,余秋双这才用正眼看了这女人一回。

“你就是姜晓?你怎的认识我!”

余秋双实在是没有心理准备,不由得失声喊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

烦人的姜晓竟然就是那个村妇,那个让余秋双都有些嫉恨的无知村妇。

此前两次见到姜晓时,她均是着粗布麻衣,今次姜晓穿了白底梅花暗纹短襦、水蓝色撒花长裙,倒是耍了一把狐媚子功夫。

哼这是难得上永定城来,凑钱换了身体面衣裳?

瞧瞧这新衣都遮掩不住的寒酸气,啧啧装什么装。

你就是姜晓!

姜晓迅速咀嚼了余秋双此话的深意,合着这余秋双不是耍大小姐脾气,这就是冲着她来的呀。

既然姜亦柔向秦鹤轩哭诉过了,同在永定城肯定也会向余秋双陈情呗。

得了,躲不过。

看来姜晓今日即便是示弱躲事也无用,人家就没打算放过她这个田舍女啊。

晚上到家一定要抽张SSR卡,祛除下今日的晦气。

“我是姜晓,通晓些卜卦之术,余姑娘还未回答我的问题,姑娘此举何意?”姜晓不动声色地把袖中的鞭子,向外拽了一节方便取用。

毒针应当是用不上,大庭广众之下,姜晓可不愿被人叫做魔头。

“这布料适合我的身份,就想买下咯。”

余秋双心神既定,她堂堂千机门大小姐,集门派万千宠爱于一身,旁人认识自己不是应该的嘛,料想这姜晓也无非是在故弄玄虚。

姜晓温柔地回道:“那你先挑。”

“你既通晓卜卦之术,便不能当做一般村妇,我是要尊敬些的,不好先来挑选。”余秋双故作大度地表示。

真是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

这余秋双紧咬牙关才挤出村妇二字,将平民视为蝼蚁随意践踏。

只是这般性格,只怕迟早要被江湖教她做人的。

“那余姑娘想如何解决?”姜晓无奈地问道,你既不让又不挑,怎么没完没了的,欺负人都没个利落手法。

余秋双两手交错一击,似是想出了绝妙的公平方式。

“你我既都喜欢,便来竞价吧,在场的都是见证人,也算不得我欺负你。”

提出这个建议后,余秋双略有些紧张地注视着姜晓。

快答应呀,这样我才有机会把价格挑得高高,让你白白多花些冤枉银钱。

呵区区一个穷鬼,还妄图觊觎秦少谷主那般高贵之人,竟想要踩在亦柔身上往上爬,真是不识天高地厚的冒牌货。

看到姜晓面露犹豫之色,余秋双又**似的说道:

“这种素净面料最是适合俊美男子,姜小娘子是给家中那位亲随挑的吧?”

余秋双边说边观察姜晓的表情变化,“难怪我们眼光相似,这布匹是我代好朋友亦柔给秦鹤轩少谷主挑选的,作为生辰礼的一部分,定会得秦少谷主一番夸赞。”

戏演得不错,用心了。

姜晓心中嗤笑一声,嘴上却做出一副被激怒的模样,随手指了一匹不喜的布料,“承让。”

“掌柜的,报价吧。”上钩了!余秋双竭力按下上扬的唇角,淡然开口。

“二位,这是本店新上的式样,四百文。”布庄老板娘既惹不起千机门的人,又观姜晓秀外慧中不是好相与之人,却只能硬着头皮报价。

“一两。”姜晓率先出价。

“二两。”余秋双立即跟上。

姜晓比划出手掌,“五两。”

“娘子……”乖乖呆在姜晓身旁的阿香,听到这价钱悄悄地拽住姜晓的衣角,这都够买一个死契奴婢了,主人千万别再加码了。

室内的其他客人、小二都斜着眼睛支着耳朵,关注着这场没有舞刀弄枪的争斗,女人间的明争暗斗最是好看不过。

快加价,使劲加价!

有日常出入赌场的客人,恨不得当场开盘嚷嚷着让众人下注,谁能想区区一匹布经过几轮竟然已抬价到八十两。

“一百一十两!”姜晓似是受到周遭气氛感染,语气坚定地抛出一个数,这是县城里至少四间小铺面的价格。

余秋双观姜晓毫无退缩之意,赶忙加码跟上,“一百七十两。”

有好事群众忍不住靠近围观,“嘶,都够几辈子花了。”“说的是啊,这也太败家了。”

“余姑娘是提点我,多关注身边之人,不要紧盯着与己无关的人和物?”姜晓瞧着差不多了,一改豁出去的加价语气,露出关爱傻子的温柔表情。

“你知道就好,你们村里人不是说什么锅配什么盖么,要懂得自省!”余秋双轻抚着峨眉手柄上澄净的蓝宝石,继续阴阳怪气地刺激姜晓。

“余姑娘不惜破费,都要强调这个道理,我怎好拂了这番美意,这匹素布归你了。”

姜晓笑得越发和颜悦色。

“咚。”

是余秋双做工精致的峨眉刺,它直愣愣地掉到了地上,一如已经呆若木鸡的余秋双。

围观众人也反应过来,接二连三哄笑出声,更有那泼皮无赖吹起了口哨,室内外都是快活的空气。

“你使诈!”余秋双脸涨得通红,一百七十两买这么匹色都未染的素布,重点这还是自己给别人挖的坑,真的要没脸见人了。

“这么多围观者呢,我使诈了吗?”姜晓环视众人,耐心地问询道。

“没有没有!”“公正的很,一碗水端得忒平。”

围观者中早就有人看余秋双不顺眼了,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丢脸丢的好,出门就去宣扬一番。

“说的极是,余姑娘出身高贵,定会遵守承诺买下这匹布料的。”姜晓点头称是,转而去挑自己方才选好的布料。

更有布庄里不怕事的伙计,将肩上的布巾一抖,嬉皮笑脸地向余秋双行了个礼,“多谢余大女侠。”

余秋双被激得没有退路,堂堂千机门女侠,下赌不服输更是要被人戳脊梁骨了。

她只得从钱袋、荷包中东拼西凑出六十两碎银,又愤愤地扯下鬓间镶玉朱钗丢到柜台上。

眼瞧着姜晓的婢女抱着挑好的布料,跟在姜晓身后就要离去,余秋双灵机一动高呼出声:

“等下!我本是敬你通晓卜卦之术,才勉强同你竞价的,可你就是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低贱村妇,这局根本不作数!”

就是这样,余秋双觉得自己抓住了要害,登时挺直了背脊。

“咦~说的也是啊。”有好事者免不得发出唏嘘声,更多人是戏看姜晓要如何应付。

“余姑娘,我可自称村妇,但你却不应开口闭口唤我为村妇。”姜晓即便是再不喜惹事,如今也被余秋双三番两次的作践搞烦了。

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我赠姑娘一语,多关注身边之人,不要紧盯着与己无关的人和物。”

姜晓起初提出卜卦之术就是给自己留个后手,毕竟多达五卷的长篇小说,姜晓全都追更看完了。

说罢,姜晓地盯着余秋双,直到其额角冒出虚汗,再到不屑一顾。

余秋双冷哼一声,自觉终于拿捏住了姜晓,“故弄玄虚,说不出话了吧?还是我来讲讲你做的好事吧。”

姜晓不由得一声叹息,同为女子何必要如此咄咄逼人呢,本该是互相体谅的啊。

既然余秋双不懂借坡下驴,如姜亦柔一般处处用秦鹤轩羞辱于她,那姜晓自认也没必要客气了。

“此外再送余姑娘一卦,你许是好奇每月十五未婚夫婿身在何处?”姜晓的声音瞬时变得缥缈肃穆。

本就是尊崇鬼怪神佛的时代,众人也都屏息细听姜晓卜出的结果。

“他正在静安寺后院第二间屋与你的侍女、取暖,快去吧,晚了就赶不上看戏了。”

姜晓说罢,不待众人反应过来,拽着呆愣的阿香径直走出了布庄。

等众人回过神来,只留下余秋双一人双目赤红,手扶着柜台,站都快站不稳了。

“看样子是真的啊。”

“卜卦都不用龟壳、蓍草,真厉害!”

“何苦强逼神算子,遭反噬了,可怜……”

周遭细碎的讨论声渐起,她气急败坏地“啊”了一声,才脚步踉跄地冲出了布庄。

这该死的鬼地方,这帮无知的墙头草,走着瞧!

眼瞧着千机门的大小姐冲了出去,布庄的老板娘这才镇定了心神,在永定城这等地方谋生太不易了。

她扭住放在追着向余秋双要钱的伙计,“你胆儿肥了啊,什么人都敢惹。”

“您不是也没阻止我吗?”

老板娘被伙计噎得无话可说,谁让她也在心里拍手叫好呢,罪过罪过。

只好又扯住伙计另一只耳朵,“事已至此,就快些打听下卜卦小娘子姓甚名谁。”

布庄除了今后可能应对千机门的责难,也得去给这卜卦小娘子示个好。

“这位小娘子我识得,是乐平县泰康村人氏,经营着一处名为姜园的田庄。”有幸尝过姜晓做的暖锅的看客,闻声提醒道。

老板娘既得了准信,忙给乐平县的分店修书一封,告知店内今后要礼待这位娘子,若有登门务必要赠送几匹时兴布料。

…………

阿香气喘吁吁跟着姜晓走出好远后,才颤巍巍地问姜晓:“娘子,我们去哪里?”

“当然是回家呗,那两车新鲜雷笋应是快运到了,回家腌酸笋做好吃的去。”

阿香瞬间耷拉了肩膀,“娘子,能不吃笋吗?我就是吃笋长大的,你闻我身上都是一股子笋味儿。”

“唔那就吃牛肉,明早进县城抓几头牛去。”

狗系统售卖的五花牛又不能从天而降,姜晓得早点去准备替换物,就像家里的那群芦花鸡一样。

太贵了。

阿香心领神会,乖巧地表示:“那我还是继续吃笋吧,牛肉多贵啊。”

这话姜晓就不爱听了,“你娘子是养不起牛的人吗?只要好好干,保管你有肉吃有酪浆喝。”

“那娘子能算个卦吗?”

“不能……开天眼费精气,今日已无力再算。”姜晓腹诽道,自开黑店的隐世高手称号后,又平白多了个神算子人设。

真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