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梦榆听了半天,终于听到自己熟悉的话了,忍不住泼冷水:“长老你说得容易,大慈悲寺用舍利子镇压破军剑,那群和尚可不会拿出来。”

木长老的神色松活了些:“我已经打听到了,目前破军剑由大慈悲寺的八位圣僧以佛法镇压,舍利子已经无用了。”

乌梦榆笑得很开心。

大慈悲寺和归雪宗同为十大派,三大宗,每年都会有友好的仙法交流会。

她以前可是和那群和尚经常打交道的,那叫一个啰嗦和小气,整天拿着个破碗打秋风。

他们怎么可能把舍利子交出来。

“交出来不会答应,可是暂时用用,他们会答应的,我已给宗主传信,与大慈悲寺商量,如十派会武的前十名可以用舍利子一月……”

季识逍:“如果长老说的是真的,那你是为什么,要为弟子如此着想呢?”

“我自认,和长老交情极淡,修的也是剑法,与长老的体修路子截然不同。”

木长老先在心里回答了出来,因为你是反派呀,是归雪的剑道天才,我希望你赢。

脑子里的念头千回百转,她总算编出一个理由:“我外出历练时,去了趟十方阁的天水幕,在那里看到了归雪的未来……”

乌梦榆笑:“长老,你还信天水幕吗?那都是哄小孩子的。”她还看到过自己进大慈悲寺修佛了呢。

十方阁天水幕,是集天地造化之物,一年中有那么几个时日,可以在那里看到“未来”——

但是这“未来”绝大多数是不会发生的。

看到自己与夫君琴瑟和鸣的女子,反而杀夫正道,无情道青云直上;

看到自己百年飞升的修士,反而困在一个境界里怎么也走不出去;

……

木长老:“即使几率低,能从天水幕里看到未来,已经很不易了,所以很多事情也应该未雨绸缪。”

乌梦榆来了点兴趣:“那你看到了什么?”

木长老忽然屏息凝气,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她开始回忆《问路乾坤》的原著剧情——

“开端是在渭城,七位幻海阁弟子来截杀,小季你把他们反杀了,在十派会武被问罪……”

“后来心魔越来越重,大慈悲寺舍利子名望在外,你是把整个寺上上下下屠戮之后,才取得了舍利子……”

乌梦榆:“?”

季识逍:“?”

“长老,你连这个也会信吗?”季识逍忽觉不耐。

木长老的面容突然迅速地变化着,清丽的脸上爬着皱纹,乌黑的头发渐渐如枯草,而变白。

乌梦榆指了指:“长老你……”

木长老仿佛无所觉一般,继续说着,说话的速度慢了很多:“……后来你被追杀到黄泉渊,应当是在那里……”

她其实记不太清楚季识逍的剧情,《问路乾坤》这本书她只是囫囵似地看了一遍,本来关于季识逍的篇幅就很少,还往往相隔几十上百章,根本连贯不起来。

她对季识逍的很大部分的印象,来源于论坛里的同人文,那里面季识逍武力高强,被原创女主角治愈,或者是被穿书的乌梦榆治愈,是顺风顺水的归雪天骄……

木长老卡了壳,想不起来在黄泉渊里发生了什么。

她终于若有所感地抬起头,摸了摸自己的脸,另一只手接住了掉落了一缕白发。

血从她的嘴里慢慢地流出来,她好像想说点什么,喉咙里却发不出音来,拼命地摇着手,却依然抵抗不了这古怪的事情。

最终,木长老白发苍苍,脸一团皱,趴到在了桌子上。

夜明珠的光照在她的身上,也成了一道冷冷的光。

乌梦榆呆了呆:“这是……”

她站起身,想凑近些看看木长老的状况,可起身的时候,带起了一阵微风,一吹——

木长老的尸体散作细小的微尘,散落在空中。

“假的吧……”乌梦榆还没想清楚这一切,只意识到了一点,“她怎么就没了……”

季识逍盯着虚空里已经飘散的看不清的微尘,“非得道不可窥天命。”

他的声音依然很平静,平静得就像终年屹立的归雪峰,风不来的时候是寂静的。

“她说的是真的。”

凡窥天命,若看到别人的命运,不可告诉相关者。

木长老或许是从水天幕,或许是从别的地方,窥得了季识逍的未来,若只是自己知道还好,告诉了相关者……

诸如五行派,问苍河门这些对演算涉猎较深的门派,对于窥天命是慎之又慎,不算己身弟子之命,只大概算一算天下苍生大事。

饶是如此,修习演算窥天命的修士也没有长寿的。凋零至今,已没有多少人修行了。

可是,可是,这样被抹杀,这样迅疾的衰老,寿数耗尽……

乌梦榆怔了许久,一方面想着那位木长老,虽然不相熟,可毕竟是传道解惑过的师长,是归雪的支柱,就这样荒谬地没了。

另一方面——

“她说的是真的。”

什么啊,她说什么?季识逍屠戮大慈悲寺?入黄泉渊?

怎么可能,季识逍不应该像她的祖父冬虚剑尊一样吗,从小天之骄子,一路遥遥领先,是归雪的骄傲,是名门正道的领袖,甚至可以突破祖父都不曾跨越的境界……

乌梦榆:“可是天水幕,那东西那么不靠谱,她看到的肯定不是真的,我还在天水幕看到过我……”

季识逍伸手,覆在了她的嘴上。

密密的寒凉的感觉自他的手传过来,她闻到了一丝极淡的桃花香味和血的味道。

季识逍的眼睛里是一片深沉的黑,仿佛什么光也照不进去。

“别说了,”他道,“你非要少几天命才开心吗?”

季识逍,感觉,心情很不好。

乌梦榆把他的手掰开:“啊,你的手那么脏,不要随便碰我啊。”

季识逍不再管她,叫来在戒律堂外的师兄,只说:“木长老因窥天命而去世,准备长老的归墟礼吧。”

归墟,乌梦榆望了望空无一人的椅子,既无尸首也无神魂,归于哪里呢。

戒律堂守在外边的师兄是目瞪口呆,刚刚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季师弟,你们这,说不过去呀,长老归墟礼是要禀报宗主的。”

季识逍:“我会亲自和宗主说的。”

他交代完之后,负着剑,像平常一样,快步走出戒律堂。

乌梦榆想了想,用一个法术把议事殿里散落的灰尘收于一个小袋子里。

她再用了张急速符,一下子比季识逍的速度快了许多,一晃眼到了季识逍的前方,

她站在桉树底下,隔了五步左右望着季识逍:“你接下来干嘛去?”

季识逍:“回日月崖练剑。”

不愧是他……好无趣一个人。

乌梦榆开始讲道理:“你现在呢,是危险人物,如果她说的是真的,你肯定会被宗门严加看管的。”

季识逍:“那你想做什么?去向宗主告状吗?”他讥诮了一声,“我的未婚妻?”

他站在层层叠叠的云杉树下,影子落下一道修长的光影,衣袖随着微风轻轻地吹拂,仿佛也染上了云杉的冷香。

乌梦榆朝季识逍逼近了一步,虽然比他矮一些,但头扬起来,神色也冷下来:“你朝我凶什么呢?未、婚、夫。”

季识逍不好好说话,她就更不好好说话。

“我倒是有好办法,你直接入大慈悲寺改修佛门,以你的杀孽,走完九十九道‘佛道难’,该立地成佛了吧。”

季识逍不言不语,只有眼神如落下来的利刃。

乌梦榆笑了笑:“从到解决这个事情之前,由我来看管你,季识逍,你如果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她握着自己的剑:“我会杀了你的。”

季识逍盯着她手里握着的剑,这是他从寒潭秘境里,和妖兽缠斗了一个月赢来的剑,经过铸剑峰的重铸,再于归雪洗心池凝练了九九八十一天。

剑出之时,如水凝成冰的一瞬,应当是把好剑。

他忽尔从树下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云杉的冷意像退潮一样从他身上退去。

他和乌梦榆更近了一步,更清晰地看到,细碎的阳光游鱼般浮在面前的这人脸上。

“乌梦榆,就你练剑的方式,再练一百年,可能可以伤我一下。”

季识逍的语气好像和平常一样了。

“三百年河东,三百年河西。”乌梦榆笑,“以弱胜强未尝不可。未来的季剑尊,可不要阴沟里翻船。”

季识逍似乎是笑了一下,提步从她身边走过去。

乌梦榆:“你干嘛?”

季识逍:“?”

乌梦榆:“我得看着你呀。你跟我去第三峰,我不去日月崖,听风麻雀都不住那鬼地方。”

季识逍:“……”

乌梦榆嘱咐:“记得不要在桃花林旁练剑,之前被你砍秃的还没长出来呢。”

季识逍接了她的话茬:“那不正好?没长出来的地方当空地。”

季识逍怎么一点也不爱惜花花草草!

“我不管,你砍一片花瓣下来,我拔你一根头发。”

作者有话说:

最后被穿书的人都会回来哒~